地球另一端,無鳶躺在充滿消毒水氣息的地下手術室,手臂傳來鑽心的疼痛,叫她頻頻冒冷汗。
杜蘅低頭站著,頭頂一盞無影燈打在他臉上,漆黑漆黑的瞳,細長細長的睫毛在白皙眼角投下一片青灰色的投影,嗓音冷靜,一隻帶著無菌手套的手伸出:「碘伏。」
一旁穿著藍色手術服的助手,把一瓶碘伏遞給他。
男人抬眼,瞥向手術台齜牙咧嘴的女人臉,那目光里,有沉痛,隱忍,冷靜,更多的是……憂傷。
他抿著唇,不溫不火地看著她,漆黑的瞳孔閃過短暫的沉寂,垂頭把碘伏澆在無鳶的右肩上。
女人的右臂一月前才斷過一次,才有好轉,又斷了,此刻皮膚上很快浮起了輕微的紅腫,如果不儘快手術,必須要等到紅腫消退後才能接骨,那樣病人非得忍受鑽心的痛楚。
他斂眸,睫毛低垂低垂,眼底無波無瀾,手下的動作卻未停。
「抽吸。」
聲音很低沉。
一旁的助手將碘伏擦拭乾淨。
杜蘅說:「我要開始了,忍著點。」
無鳶把頭一歪,咬牙不說話,她的頭髮隨著她的動作濕漉漉粘在臉頰上,疼得已經已經無法說話。
作為醫生,她知道,斷骨的疼痛遠遠比不上接骨的痛。
男人把眼一沉,「要不要含條毛巾?」他的手慢慢覆上她的右肩,斂眸溫和的問。
她有氣無力朝他瞥了眼,只看見他清澈的眼底平波無浪。
「……不……」她正要拒絕。
只是沒想到男人會突然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接骨,耳邊傳來兩道骨頭接觸時的「咔嚓——咔嚓——」聲,她再也忍不住,瞪大眼,左手死死抓住底下床單,雙腿蹬直,扯著嗓子嘶叫:「啊——」
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充斥著消毒水的手術室里,原本一貫冷靜的男人徹底丟掉鎧甲,大驚失色:「鳶……」
**
城市天空,風起雲湧。
省廳通明燈火亮了一夜,刑警隊早班會議室里個個肅著臉。
張子騫說:「照片,如果是無鳶有意透露消息的,那麼她到底給我們帶來了什麼訊息呢?」
底下很多警員開始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顧經年坐在上首,全程合著眼,一夜未眠,下頜處冒著青色的胡茬。他並不說話,表情嚴肅又冷漠。
「隊長——」
張子騫叫了他一聲,大家一致認為這張圖片並沒含有什麼有用訊息,實在不必追究下去。
「隊長——」
「隊長——」
張子騫急躁的聲音突然被打斷,嗓音緩慢:「別吵。」
眾人屏息半晌,顧經年睜眼,清冷的視線掃了一圈,依舊不溫不火:「特種部隊,在戰爭中不能發聲,以免暴露,他們都是用戰術手勢來和隊友溝通。」
張子騫凝眉,內心蠢蠢欲動。
又聽得那緩慢低沉的聲音說:「又因為這套手勢只有軍人使用,軍人的右手需要持槍械執行任務,所以戰術手勢的表達僅限於左手。」
「對啊,我自己當了那麼對年的兵,怎麼這點也忘了呢!」
顧經年掃了眼張子騫,「無鳶在大學裡受過相對系統的反偵察訓練,我想她一定不止僅僅想要讓我們知道她還活著。一個優秀的反偵察員,會在第一時間報告自己的方向和方位。」
「照片裡,她左手能貼在耳後,說明她的手臂沒有斷。她為什麼要把一隻沒斷的手貼在耳後?」
張子騫劍眉在跳:「她是在告訴我們,她聽到了什麼!」
「嗯。」男人終於認可地點點頭。
「照片背景很有限,她應該是單獨被關在一個房間裡面,房間裡開了電視?音樂?或者,她聽到了蟲子叫,鳥叫,或者獸類?」張子騫猜測。
顧經年想了想,說:「鳥獸生活在叢林裡,有城市的地方就有鳥獸,這對確定一個方位來說還不夠,應該還有些什麼。」
張子騫:「會發聲音的東西可多,風啦,雨啦,雷響啊……」
顧經年:「……」
他揉揉眉頭,有些疲倦,瞬間覺得張子騫一點也不適合留在城市破案,他還是應該留在戰場上廝殺敵人。
「我說了,這些都不足以確定方位。」
張子騫攤手,「那你說還有什麼?」
顧經年靜默了會兒,「如果是建在郊外的別墅,花園裡一定會種植物,有植物,就會有鳥獸,有些人為了美觀,還會大興噴泉,游泳池,或者供觀賞用的山溪,水流都有聲音。」
「匪徒挾持著無鳶,也有可能是在市中心,你這麼篤定是在郊外。」張子騫提出疑惑。
「我不是篤定,」顧經年說,「市中心,人住在高樓大廈里,很容易與外界噪音隔離,我相信無鳶想傳遞的並不是這個。」
張子騫:「就算我們目前推測出的方位是,叢林,郊外別墅,帶花園,有噴泉或者山溪,可是我們國家有這麼多個城市,哪裡個個排查的完……」
「你看這像什麼?」低緩的聲音打斷他。
張子騫定睛一看,想了想,「……像朵花。」
照片上,無鳶閉眼躺在床上,一頭黑髮鋪在深藍色枕頭上,像散開了的煙花,美麗又絢爛。
其中有幾縷髮絲,不知道是不知他的錯覺,這幾縷髮絲垂在枕頭上,隱約勾勒出一朵花的雛形。
「也許,這是正常的現象,無鳶頭髮這麼長。」張子騫說。
顧經年卻堅信這不是偶然,漠了幾秒,說:「無鳶是個聰明的女人,她不會做無用功。」
頓了頓,又問:「看著輪廓像月季……月季是哪個城市的市花?」
張子騫瞪大眼,腦殼裡懵了幾秒,「是深圳啊臥槽!深圳是個臨海城市啊,說不定無鳶聽到的是海浪的聲音!」
顧經年站了起來,「立即通知深圳警方,我們需要他們的協作。另外,在隊裡抽幾個人,我們準備下立即飛往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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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的百貨大樓,杜蘅帶著墨鏡,手拿電話,淡淡道:「你在哪裡?」
電話裡邊傳出一個稍稍磁性又英氣的女聲,「直走,一百步後左轉,直走兩百米,過兩個紅綠燈,我就在你右轉三百米的露空咖啡館裡。」
杜蘅掛掉電話。
X夫人看著嘟掉的屏幕,嘴角里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十分鐘後。
「璘,好久不見,坐吧。」她吞了口紅酒,體態優雅。
杜蘅現在已經不太習慣有人叫他代號璘了,他更喜歡別人直呼自己的名字,他坐下來,開門見山:「為什麼單單要衛無鳶的命?」
X夫人陰測測的笑,「私人恩怨!」
「五十億,換無鳶。」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