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老夫人便被送到了莊子裡。
歡喜帶著丫鬟們過去,老夫人臉色蒼白,精神卻是比往常都要好上幾分。
她招了招手,將歡喜給叫到自己的跟前來。
歡喜覺得,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
帶著不舍,又摻著無奈。
她心中生出許多不安來,卻到底什麼也沒問,只乖巧地坐在老夫人的身側。
「祖母的歡喜長大了。」老夫人撫摸著歡喜的頭髮。「一眨眼,便是快要出閣的大姑娘了。」
她原先沒有想到,瞧著長大的小姑娘。竟是……
也怨不得,燕氏一向不喜歡這孩子,到底是有緣由的。
歡喜抿了抿唇,「祖母,我還要陪在祖母身邊好幾年呢!」
她嬌氣地皺了皺鼻子,一副小女兒的姿態。
老夫人心頭愈發覺得酸澀。
她擦了擦眼角。如何也想不明白,好好養著長大的小姑娘,怎麼便不是自家的了?
只是她也知曉,一旦歡喜的身份確定下來,便是將軍府再有能耐,也不能將這孩子給留下來。
錯了十幾年,她終究是要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去。
好在,哪怕是回去了,她亦不會再吃苦頭,只會愈發尊貴。
「你阿爹他們要辦大事,這幾日,你便陪著祖母在莊子裡好好養養身子。等燕京里的風波過去,祖母和你再回京。」老夫人憐惜地說道。
歡喜點了點頭,「我都聽祖母的。」
她並不去問,燕京里會有什麼風波,只發自真心地信任著姜肆和莫予安。
只是歡喜沒有想到,她這一待,便過去了半個月。
入了冬。莊子裡也點上了炭盆,將房間給烤得暖烘烘的。
可房間裡悶得厲害,歡喜躺了半天也沒睡著,直至三更天,才是昏昏沉沉地眯上了眼睛。
她睡得不踏實,夢裡的景象也時常變幻著。
她夢到自己回到了前世,只是卻不是成為了姜歡喜,而是一個輕飄飄的冤魂。
她看到自己的屍首被丟到了亂葬崗,有個身穿黑衣的青年。將她的屍骨給收了起來,帶回了燕京,埋葬在莊子的小山頭上。
那個身穿黑衣的青年,埋葬了她,又回到了皇宮中。
歡喜在夢中後知後覺,原來那人竟是皇帝啊!
皇帝不開心。
歡喜飄在他的身邊,從未見過他展顏笑過。
他像個傀儡一般,每日上朝下朝,勤勉嚴謹。
後來他病倒了。病得很嚴重,整個人都瘦成了竹竿似的,風一吹便要倒了。
朝堂上的大臣叫他保重身體,他嘴上應著,也夜裡卻仍舊是睡不著,翻出了一幅畫兒看著。
昏黃的光亮下。歡喜覺得那畫兒上的人可真是眼熟啊!
有一日他終於是熬不住了,帶著侍衛們出了宮。
他來到了延陵寺里,已經變老的智明大師問他,悔不悔。
——悔啊,悔得不得了。故而日日夜夜,備受折磨。
他問,如何才能將她換回來?
智明大師沒說話。
夢裡的場景忽而又變了。
那是一個下雪的冬夜,皇帝遣散了整個皇宮的人,點燃了金碧輝煌的宮殿。
他抱著那副畫。從最高的那棟小樓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