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管交代沈書晴這幾日就歇息在西廂的書房,林芫雖然記掛著陸深的傷勢,卻也明白不能再忤逆他,是以轉頭吩咐半夏和紫鳶去東廂的衣櫥里取出墊褥和薄被,而她自己則是在紅菱的攙扶下,老老實實往西廂走去。
主僕兩人去到連廊,往西邊第一間的書房去,夜風拂過帶來一陣清香,沈書晴聞香回眸,見是廊下的幾叢梔子,前幾日還不曾有花苞,不想如今已悄然綻放。
只是沈書晴滿腦子的擔憂,根本無心賞花,正欲收回視線,卻聽見抄手遊廊轉角處傳來兩個女聲。
「要我說就是沈姑娘克夫,否則怎地我們王爺一將她接回來就受了重傷。」
「何止是克夫,她簡直就是掃把星,你難道沒聽過,她爹幾年前死了,沒準就是他克的。」
「也不知這一回,咱們王爺能不能熬過去?」
等兩個粗使丫鬟的聲音漸去漸遠,沈書晴猜攙著紅菱從廊柱後的暗處走出來,滿臉的愧怍,當即就吩咐紅菱伺候筆墨。
沈父是探花郎出生,文采斐然,教養出來的閨女自然精通文墨,因掛記著陸深的傷,卻又沒辦法近身侍疾,只得將一腔綿密的擔憂化作宣紙上絹花小楷匯聚而成的經書。
紅菱一開始還認真研墨,待看清楚自家小姐所書乃是祈求家人平安的《藥師經》,頓時吊兒郎當起來,「小姐這是報恩呢?還是情之所至呢?」
「一定是報恩,與情愛半分關係也沒有!」
沈書晴扶額,「我就不該教你讀書識字。」
紅菱正了正色,「小姐,奴婢說句不該說的,你做這些也要看人領不領情。」
實在太也吵鬧,沈書晴甚至有些體悟到陸深的煩惱,「你話太密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藥師經》共有七部,等沈書晴默完第三部 ,她停下來揉了揉酸脹的右腕。
這時屋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她吃力步到窗邊,推開冰裂紋木扇窗,瞧見幾個提著藥箱的大夫從主屋出來,行色匆匆,不住地搖頭,情況不對。
豈止是不對,只怕甚是危急。
想前往一探究竟,又擔心惹怒了陸深,更加重他的傷情。
思忖再三,她還是回到了案桌後的扶手椅上,繼續謄寫後面幾部份《藥師經》。
再度提筆,筆尖懸在空中,卻始終無法落筆,甚至墨滴已污濁了潔白的紙張,還依然在怔惘。
腦子裡揮之不去陸深氣絕身亡的模樣,以及方才那兩個婢女說她克夫的話,牙關甚至隱隱輕顫。
她閉上眼,重重吐出幾濁氣,再睜眼時眼裡已恢復一片清明,還帶著幾分勢在必得的倔強。
她拿起翹頭案上拆信用的短刃,毫不猶豫朝著左手食指嫩白的指尖伸去。
從前她娘親險些一命嗚呼,是她抄了血經,才險些撿回一條命來。
她也要以血為墨,為他寫經,願他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