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被他處斬過的人,已經被抬了下去。他周身纏繞著濃烈的血腥氣,面上帶著血,看起來比那些凶神惡煞的匪徒還要令人恐懼。
圍觀的百姓們已經散去一些,有些心理素質不太強的,早已因著那之前的一幕幕而吐了出來。
穆襄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雖然他也知道那些人十惡不赦,是該殺,但在這殺戮之中,他卻像是上了癮一樣,根本停不下來了。
他想,難怪燕尺素那麼喜歡折磨自己,當肆意摧殘別人的身體時,的確是會有快.感的。
他放縱自己沉浸在那種殺戮的感覺里,甚至不管自己在別人眼裡已經成了一個怎樣的怪物。
他如此病態地在這方刑台上發泄,像在藉由這種恐怖的血腥的行為,來反抗自己所受到的不公。
因為他是錦親王派來的人,那些官員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他要殺人,便又遣人從牢里找了幾個惡貫滿盈的犯人來,擺到他的面前。
燕尺素趕過來時,他已經殺紅了眼,一個人含著笑,舉手投足之間毀滅掉別人的生命。
怕引起太大的動亂,燕尺素便趕緊讓人將這些圍觀的百姓遣散,接著快步上前,將穆襄儀手裡的刀奪了下來。
穆襄儀看到她之後並沒有躲閃,乖乖地由著她繳了刀,還笑著對她道:「我的手法,越發精進了。」
燕尺素見他這瘋瘋癲癲的樣子,儘管很想一巴掌把他打醒,到底還是計較著這是在外頭,不好太丟自己的臉,便強拽著他回了王府。
穆襄儀也有些累了,他並未反抗,他已習慣了順從,那一個月教會了他,在她面前,越是反抗,吃的苦頭便會越多。
燕尺素強拽著他回去,推進房間裡,喚人給他打水洗浴。
穆襄儀的情緒已然平靜下來,他靜靜站在那裡,等著燕尺素說話。
燕尺素本以為自己回來會氣不過打他一頓的,但想起上次他那樣子,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來找他時她聽心腹說了一路,說他手段殘忍,幾乎將那匪首削成了人棍……
燕尺素心裡頭一陣反胃,不知道他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穆襄儀看她隔著老遠不願靠近,突然就自嘲了起來,他笑著問:「怎麼了,嫌我噁心麼?」
燕尺素還未來得及回答,門便被敲了三下。
她說了聲「進來」,丫鬟們便抬著一桶桶的熱水進了房子,倒進浴桶里。
等她們退去,穆襄儀便解了自己身上染血的披風,再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服。
他旁若無人地脫了個乾淨,邁進浴桶里,沉默地擦洗起來。
燕尺素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兀自退了出去。
這件事很快變成傳到了女帝的耳朵里,第二天燕尺素上朝的時候,便被女帝迎面扔了無數份彈劾的摺子。
燕尺素彎腰去撿,瞥見那奏摺中墨色的字眼,說她「治下不嚴」,說她的侍臣「無法無天」,滿朝非議聲里,她看見燕尺言在那裡笑,看見那些一貫與她不對付的官員們投來看熱鬧的眼神。
她復又站直了身子,對女帝說這事她會給個解決的辦法。
穆襄儀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那些被他殺的都是死刑犯,又都是十惡不赦的人,他錯就錯在手段太過分,引起了百姓的反感。
儘管她並不想深究穆襄儀這番變化產生的原因,卻還是難以抑制地想到了這陣子以來自己對他做的那些事。
一天之內,流言四起。
有人說穆襄儀是鬼魅化身,喜食人髓,也有人說他是死後還魂,心有冤屈。
無論何種說法,總歸不是什麼好話。
燕尺素也猜得到是哪些人在後面放出這些流言的,但她能堵住一個人的嘴,卻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她回去之後禁了穆襄儀的足,思慮幾天之後,下了決定。
「去南邊吧。」她對他說。
穆襄儀正在將一支梅花插進花盆裡,聽她這麼說,便抬起頭來,看她。
那眼裡含著疑惑,顯然他不知道她為何會這般決定。
但這件事還是就這麼定了下來,燕尺素以讓他去南邊行商為理由,給了他一些本金,派了一些人護送他,將他送離了京城。
流言的源頭離開,盤桓在京城中的恐慌也會因此消弭。
二則是,她知道他做出這番驚人舉動的緣由是他心裡苦痛,而這苦痛的緣由又是因為他身在這王府之中。
她便乾脆送他離開,只盼著他能恢復一些。
她以為以自己對他的占有欲,會恨不得將他永遠困在這寸土之間。但當她親自送他出城的時候,卻只覺得釋然。
那日下的小雪,細碎的鹽粒般雪大把大把地灑下來,落在那遠去的馬車的車頂上。
她攥得太緊,所以他痛了。
現在她試著放開手,只渴盼著,他回來的時候,眼裡的愁苦能少上一些。
【系統提示:支線人物燕尺素喜愛值+10,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65,後悔度60。】
燕承庭得知穆襄儀離開的消息時,穆襄儀人早已走遠。
他連送別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私下裡派出護衛前去追隨。
一個小人物的離開並未給偌大的朝堂帶來多大的變動,但這個小人物的離開,卻讓身處權利旋渦的兩個人各自沒了後患。
女帝燕婉本就病弱,這個冬日罕見地嚴寒,帝王的身子骨沒能撐住這寒霜,轟地一聲便倒塌了下去。
朝中大臣紛紛站隊,錦親王和六皇女勢頭最盛,而長皇子一脈卻出乎意料地扶持起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大皇女來。
女帝一邊帶著病上朝,一邊開始擇選適合擔任大任的人來。
轉眼冬盡秋來,女帝薨逝,轟轟烈烈的奪嫡之爭也落下了帷幕。
錦親王一脈占得先機,又獲了燕婉遺詔,登基為帝。
六皇女燕尺言奪嫡失敗,率眾逃往南疆。
至此屬於女帝燕尺素的時代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