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先休息下吧,等會我去找戈大夫來給你看看。」
風袖也有些累了,正好旁邊就是床,他便乾脆往旁邊一躺,就準備睡去
荊憶闌這時才想起他那手上的傷來,連忙道:「稍等。」
風袖不明所以,卻聽他腳步聲遠去,過了一會便又回來了。
荊憶闌打了熱水,走到風袖旁邊,他抬起他的手來,用軟布細細擦去他手上的泥沙。
「我方才只顧著給你餵飯,竟然忘了你手上還有傷。」
風袖一點也不在意地說:「沒事,早就不痛了。」
荊憶闌看到他那手在自己擦拭的時候還會忍不住細細地發抖,知道他這句話是謊言。
「以後痛不要忍著,說給我聽。」他說。
風袖開玩笑道:「說給你聽,你疼我啊?」
荊憶闌將軟布放回水盆里,嗯了一聲。
風袖霎時怔愣,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荊憶闌便又重複了一遍:「我心疼你。」
他將自己隨身帶的金瘡藥拿出來,敷在他手上,再拿出之前打水時順道去對面藥店裡買的紗布。
他給風袖纏上紗布的時候,跟他說:「冷風盈有聶如咎,你有我。」
風袖聽了,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你果然喜歡瞎子。」
荊憶闌看著他唇邊笑意,心想,真像,他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他並未給風袖解釋,他是那個小乞丐的事,既然已經被揭過,便讓它沉寂下去吧,也許哪一天,到了風袖可以接受的時候,他就告訴他了。
荊憶闌說要去給他請大夫,還真的就把戈玉合給喊了過來。
風袖也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大能耐,不過,這公然和冷風盈搶大夫,要是讓聶如咎知道,怕是又要自己倒霉了吧。
戈玉合將他眼睛上的紗布取下來,又給他換了新的藥。
荊憶闌問戈玉合:「戈大夫,他這眼睛,可以治好麼?」
戈玉合看向他,道:「什麼意思?」
荊憶闌道:「你不是治好了風盈的眼睛麼,那你看看他的,是不是也需要去去找一雙完好的眼睛來?」
戈玉合有些無可奈何地笑笑,道:「荊大俠,你莫不是把我當神仙了?」
荊憶闌心中一涼,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冷公子那雙眼睛,是因病而盲,換上新的,便可以好。可當初給這位公子取眼睛的時候,為了保證冷公子那裡的順利,我下刀的時候,是破壞了這位公子眼睛了的一些部分的。所以……」
荊憶闌瞳孔一縮,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風袖的眼睛沒法好了。
「你是怎麼辦事的,為什麼要傷到他?」荊憶闌突然出手,一把抓住那大夫的衣服,喝問道。
戈玉合哭笑不得地說:「荊大俠,那我也不知道你會有這樣的要求啊,那換眼睛,一般都是用剛死的人的眼睛來換的,從未用過活人。對待死人自然不需要有多好的刀工,利落地剮掉就好。若不是聶小王爺硬是要用這活人來替代,我也不會同意啊。」
荊憶闌手一顫,那大夫的衣服便脫手而去。
他對著戈玉合道:「今日你來這裡的事,不要說給聶如咎和冷風盈聽。」
戈玉合忙不迭地點頭道:「是是是,小人知道。」
荊憶闌將那戈大夫送出門去,他回頭一看,風袖已經窩回被子裡睡下。他見那被子微微起伏,知道他應當是裝睡。
他忍不住想,自己剛才應當喊大夫出去再說的,不該在他面前說起這些。
他再沒辦法看見,連復明的機會都沒了。
荊憶闌心痛得很。
他關了門,正準備將盆水端出去倒掉,卻突然渾身一抖,接著那水盆脫手而去,他整個人竟直接栽倒在地。
他怕吵著風袖睡覺,連忙忍著渾身的痛楚,一把接住那下墜的水盆。
他捂住胸口,踉蹌地往樓下跑。
荊憶闌手下的那股勢力,在江湖中有一個名字,叫做一言樓。
一言,即是以樓主一人之命為宗旨。
在盛京中有一言樓的一處分舵,他忍著難受,跑到了分舵里。
下屬們看到樓主以這麼狼狽的姿態出現在分舵里,趕緊過去將他扶住。
荊憶闌已經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從胸口衣襟里摸出一物,那是一個金鑲玉的葉子模樣的東西。
下屬們見到這物,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荊憶闌就這樣昏了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個曼妙的女子身影。
「你說你啊,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你是準備急死你娉婷姨是不是?」娉婷仙子一邊將銀針收進針包里,一邊道。
這娉婷身材高挑,聲音也甚是好聽。她臉上常年戴著面紗,不過荊憶闌見過她面紗下的面容,當真是仙人之貌。
荊憶闌這才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他坐起身來,看著這許久未見的姨母。
他自小無母,娉婷仙子在他心裡的地位,就跟母親差不多。
「是憶闌不懂事,讓姨母擔心了。」他說。
「幸好我離盛京不遠,不然就算你給出了金羽令,我也不一定趕得過來。你是不知道你的情況有多危險,若是我再遲來一刻,恐怕你小命難保。」娉婷走過來,用玉指戳了戳他的眉心。
荊憶闌有些尷尬地地往後退了退,對他道:「敢問姨母,憶闌這突發的病症,是因何而起?」
娉婷仙子嘆了一口氣,道:「你這並非是病,是反噬。」
「反噬?」荊憶闌問道,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
娉婷仙子點點頭,道:「正是,你那霜凌劍法,本就是要讓你斷情斷愛,無情無性,只有這樣你才能習得這劍法的精髓。但是……你動了情……」
娉婷仙子看向他,問:「闌兒,你可是愛上了什麼人?」
荊憶闌一怔,眼前霎時閃過風袖的樣子。
他點了點頭,道:「是。」
「動了情?」山洞裡,一個模樣酷似荊憶闌的人坐在椅子上,十分不屑地吐出這句話。
這人雖與荊憶闌模樣相似,氣質卻大不相同。
荊憶闌是一身冷冰冰,這人卻渾身血腥氣,好似從屍山血海里衝殺過來一樣。
實際上,這是他殺性太重的原因。多年以來,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他行事暴戾,常常是一言不合便殺了。
他橫行江湖,武功高強,倒也沒多少人敢惹他。
這人便是荊憶闌的生父,江湖中人人畏懼的大魔頭仇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