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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憶闌手一抖,差點在他面前泄了蹤跡。
風袖並未察覺他的失控,只是將手抽回去,尋著躺椅坐上去。
「他對我很好,夜裡涼,他用披風裹著我,給我換藥。」風袖歪著頭,似在追憶,「其實也說不上多好,他不過給了我一點好處,就像對著街頭的狗扔了個肉包子一樣,那狗就把他當救贖了。可誰又會知道,人在黑暗裡待久了,就會非常地渴望溫暖。誰要是能給他一點暖意,就算他明知道這點暖意是有代價的,他也會義無反顧地撲上去。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風袖說到這裡,頓了頓,問他:「我這樣是不是挺可笑的?」
荊憶闌從未想過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也不知道,他給予他的那些照顧,他竟會記到現在。
他掰開風袖的手指,寫下兩字:「不是。」
風袖道:「我要是哪天走了,這鋪子就送給你吧。我以前最大的願望就是開個糖果鋪,這樣我就可以每天都吃到糖了。」
他晃了晃頭,繼續說:「他是這麼多年來,第二個買糖給我吃的人,第一個是我娘。所以我喜歡他,就算他不喜歡我。」
他勾唇淺淺地笑,那笑容很甜蜜,仿佛在他面前,永遠就只有快樂,沒有難過和悲傷一樣。
「他對我好,可能就是因為愧疚吧。不過呢,我不需要他的愧疚,也不需要他的施捨。我喜歡他呢,也不會喜歡得太過分了。人還是要愛自己的,要是連自己都不愛惜自己了,又有誰會愛你呢。」他往後面一躺,道,「我呢,有一天算一天,過一天開心一天,哪天我死了,我也要快快樂樂地死。」
他每說一句,荊憶闌便多心疼他一分。等他說到後面,心疼融匯成了川河,卻又燒成了岩漿,在他經脈之中洶湧奔騰,灼得他連皮帶著骨都在疼。
翌日小店開張的時候,風袖跟來買糖的客人閒聊。
「誒,小風老闆,聽說了嗎,城裡那個什麼孫公子,好像被人殺了。」
「哪個孫公子?」風袖覺得耳熟,便問道。
「好像是那個什麼太守的侄子,今兒一早被人發現死在了家裡。」
「還有這種事?」風袖微微皺起眉來。這孫公子昨天才跟他起了衝突,今天就被人殺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對啊,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漢動的手。這孫公子向來跋扈,前些年害了個好人家的姑娘,污了那姑娘清白,急得人家父母跑官府去告狀,被他那太守伯伯壓了下去。那姑娘也懸樑自盡了。這樣的人啊,死不足惜。」
風袖一邊將糖果分裝到不同的籃子裡,一邊聽那客人說。
「不止呢,那孫公子惡名昭彰,據說年前還打死了個人,也沒受到懲罰……」他話說到一半,荊憶闌便將他要的糖用糖袋裝了遞過去,將他未出口之言盡數堵了回去。
「誒,謝謝啞巴小哥啊。」客人拿了糖,也忘了要說什麼,轉頭走了。
風袖也並未多想,只道可能真是哪路好漢看不過去了親手懲治了他。
荊憶闌看他往回走,順手幫他搬開腳邊的椅子,以防他摔倒。
此時,盛京之中。
那家主令最終還是落到了冷風盈二哥的手裡,為了此事,他大哥和他二哥還生了罅隙。
家主之事告一段落,另一件事卻又讓他頭疼起來。
自從半年起,聶如咎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連他這冷府的大門都沒踏過。以往都是聶如咎上趕著來找他,現在是他想找聶如咎說說話,也找不到人。
荊憶闌就更不用說了,自從他被仇寄寒帶走之後,便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尋不到蹤跡。
冷風盈雖不知曉自己是哪裡做錯了,弄得這一個兩個的都發了瘋。可他知道,荊憶闌若是對他沒了那般心思,這聶如咎他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放開了。
若行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他那三年吊著他們來去,豈不就成了場笑話麼?
這日,聶如咎又如往常一般在酒窖飲酒。
他已喝了許多壇了,身上儘是酒氣,可他的神智卻是清醒的。
這時酒窖台階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聶如咎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最是不喜被人打擾。因此他頭也未抬,直接便提起一壇酒來,對著來人扔了過去。
那暗衛連忙閃身躲過,片刻後便已跪在聶如咎身前。
「王爺。」他道。
「十七,我不是說過,不許任何人進酒窖麼?怎麼,本王的話,你全當耳旁風了?」聶如咎冷聲道。
這名為十七的暗衛不敢觸怒他,只是規規矩矩地跪著,對他道:「稟王爺,急報。」
「說。」聶如咎仰頭又喝了一口酒。
「是鷺洲那邊來的消息,鷺洲太守的侄子死於殘燼劍下。」十七道。
聶如咎唇角微勾,臉上顯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他說:「半年未見,荊憶闌怎麼又跑鷺洲去了。他這是手太癢,又想試試行俠仗義的感覺了?」
「下屬也以為是這樣。可鷺洲那邊的人說,荊大俠現在藏身於鷺洲一間糖果鋪里,那鋪子的老闆,是個瞎子。」
「什麼?」聶如咎登時便摔了那壇酒,捉起十七的衣領來喝問道,「你再說一次。」
「那糖果鋪老闆,年紀尚輕,荊大俠隨在他身側。屬下唯恐錯漏了消息,一得知此事便立刻來報。」
聶如咎登時便來了精神,他說:「即刻去鷺洲,派人給本王準備行頭,本王馬上就去。不,我先去換身衣服。」
「是。」十七見他如此急迫模樣,也不敢怠慢,連忙領命離開了。
是以當冷風盈來找聶如咎時,便撲了個空。
「實在對不起啊冷公子,咱們王爺有事去了,剛走沒多久,要不您跟著去找找,也許還能追上不成。」門口的小廝這般道。
冷風盈強笑著回應道:「無事,也不是什麼大事,我等他回來便是了。」
言罷他轉身離去,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以前聶如咎覺得這車馬速度尚可,可這回他卻覺得,太慢了,太慢了。
他恨不得這馬長了翅膀,帶著他一下便飛到鷺洲。他要親眼看著,看那人到底是不是風袖。
他從未如此急迫過,仿佛他這半年來的煎熬,在這一刻終於盼到了結束的時候。
然而車馬再快,也足足跑了兩天才到。
鷺洲那裡有接應的人,他一路過去,一刻都不敢停歇,奔赴到了他們所說的糖果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