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驚疑不定地打量我,像是在驗證我是否真的是詐屍。可見人之jīng神有多重要,靈ròu必相協才可煥發生機。
泰然遞上劇本給她看。張曼君接了過去放一邊,並沒有急著看,說:“我最近想休息,看看有沒有機會把自己嫁出去,趁來得及,生一兩個孩子。”
泰然點點頭,“我們也不急,只想徵詢一點意見。”
張曼君點上煙,緩緩說:“上部片子的票房已經有六千萬,各排行幫都在前三。說真的,我知足了。”
早就看得出來,她有意將《煙花》做為謝幕曲。
我附和道:“對於女人來說,只有家庭才是終身事業。”
這句話貼著了張大導演的心,她微微笑,“劇本是哪裡來的?”
泰然說:“是我父親的。”
張曼君放下了手裡的煙,“泰修遠?”
她念這三個字,輕柔且富有溫qíng,像夏日裡的一個吻。我覺得她也實在難得,事隔那麼多年,還能保持昔日的心qíng。每回憶一次,又過了一次初戀。
她把劇本拿起,“是他生前最後一本?”
泰然點頭。
“我會看的,回頭給你們消息。”
泰然還想說什麼,我拉拉他。張曼君這神qíng,顯然是沉浸在對故人的思念里,我們不該去打攪她。
離開張家的時候,我瞟到牆上那幅喬治亞?艾琪芙的畫。笑了。
張曼君的感qíng生活也可以寫篇故事。
那天我給媽媽打發回家好好休息。家裡現在幾乎不大住人,灰塵積了細細一層。我泡在浴缸里,昏昏yù睡。電話鈴聲就是在那刻響了起來。
我渾身濕漉漉地衝出浴室,邊咳嗽邊接電話。
沒想到對方居然是莊朴園。我們好幾個月沒有聯絡,他卻在深夜打來急電。
他聽上去很焦急,說:“木小姐,懇求你幫個忙。”
“不必客氣,有事請講。”
“我兒子剛才給我打電話,直呼肚子痛,突然沒了聲音。我現在帶著助理秘書在上海,趕不回去,你可否代我去看看。”
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我沒有多問,立刻記下地址,穿上衣服帶上錢,臨時想起,又從臥室里拿了一張毯子,直覺也許用得上。
去的路上我就報了警,告之家裡關著孩子。趕到莊家的時候,巡邏車也剛剛開到。警察幾下就打開了大門,我匆匆跑進去。
一個十多歲大的少年倒在客廳的沙發下。他還有些意識,我將他扶起來,他還知道說:“疼……”
我一摸他額頭,全是汗,急忙拿毯子把他包起來。這時急救車駛到,醫護人員從我手裡接過他。
醫生有經驗,“可能是急xing闌尾炎。”
少年忽然嚶嚶哭泣起來,喊著:“媽媽……媽媽……”
我們很快抵達最近的一所醫院,孩子立刻給推去手術。這時警察過來,告戒我說:“太太,記得教育孩子,他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們。”
我連聲應下。莊朴園的電話很快來了,我告訴他:“是急xing闌尾炎。別怕,我小時侯也得過,只是個小手術。”
他在那頭沒聲價道謝。
“孩子的母親呢?”我問。
“她人在法國。”
“總該有個人照顧孩子的起居。”
他嘆氣,“她到了晚上就回去了。幸虧有你。”
“錢什麼時候都可以掙,孩子一長大,就回不來了。”
“是!是!”
我忍不住調皮地問:“你的朋友們呢?”
他訕笑,“大概都過夜生活去了,一個都找不到。”
我疲憊不堪地坐在醫院長登上,替這對不稱職的父母等待孩子的手術結束。現在天已經很暖和了,可是入夜還是有些涼。我剛出了一身汗,現在靜坐片刻,漸漸覺得冷,又開始咳嗽。
父親久病這幾個月,我已經習慣醫院深夜裡那種有些神秘曖昧的寧靜。護士的腳步聲極輕,點滴瓶子偶爾會發出清脆的聲響。偶爾會有病人呻吟,或是樓上婦產科有新生兒誕生,聽到哇哇的哭聲。
我的頭一沉,猛地睜開眼,居然看到一地陽光!
天亮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chuáng上。隔壁chuáng鋪睡著的,正是莊朴園的公子。
那少年也已經醒了,大概正經歷著麻藥過後的傷口痛,苦著一張臉。
我過去做他chuáng邊,問:“疼不疼?我可以叫護士姐姐來給你打止疼針。”
少年很要qiáng,硬著嘴說:“一點都不疼。”
我笑。他的眉毛很像他爸爸。
他忽然問我:“你是送我來醫院的阿姨?你是爸爸的女朋友?”
我說:“姐姐只是你爸爸的熟人。”
莊朴園推門進來,欣喜道:“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