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道理,我都明白;所有惡果,我都清楚,但我就是沒有辦法控制。
的確,整個宇宙唯一的永恆就是一切都會消失。地球如此、太陽如此、整個宇宙都會如此,但那需要足夠長的時間。萬年,星辰消失;千年,滄海gān涸;百年,物種滅絕;有誰能告訴我一段感qíng的消失需要多少時間?
如果不是幾個月,也不是幾年,而是幾十年……
當然,最終的結果肯定遵循一切都會消失的定律,因為我們的ròu體會湮滅,附著於ròu體的qíng感自然也會消泯。
我越想越心亂,索xing爬了起來。
拉開窗簾,坐到窗邊,看著天上的月亮。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皎潔的圓月在雲層里穿進穿出。
我從窗口攀緣的藤條上掐了一枝龍吐珠花,拿在手裡繞來繞去地把玩著。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我竟然想起了很多關於江易盛的事qíng。
從小,江易盛就是品學兼優、多才多藝的神童,本來和我是同班同學,可他後來連跳三級,跑去和大頭做了同班同學,依舊每次考試拿年級第一。高考後,毫無意外地進入名牌醫學院,四年就完成了七年的本碩連讀。
人說天才和瘋子總在一線之隔,某種意義上說,江易盛就是這句話的現實體現。江易盛家有遺傳jīng神病史,不是每個人都會發病,他的爺爺和堂爺爺都正常。但他爸爸在他十一歲時發病了,就是那段時間,我們機緣巧合地走近,成了好朋友。他十六歲時,奶奶因為腦中風,偏癱在chuáng。四口之家,卻有兩個都是病人,江易盛不可能留下日漸老去的母親獨自一人面對一切。本來憑藉優異的成績,他完全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但為了照顧親人,他回到了海島。
江易盛身高腿長,天生桃花眼,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皮相,人又聰明開朗、才華橫溢,十分招女孩子。從他讀大學開始,追他的女孩一直沒有少過,但每一段感qíng只要江易盛領著女孩子到家裡一次,就無疾而終。
我至今都清晰地記得,在我大學快畢業時,有一次江易盛喝醉了,拉著我的手,喃喃說:“我完全理解她們,她們都哭著說‘對不起’,但我不需要‘對不起’,我只是想要、想要一個人……”江易盛用我的手捂住了他cháo濕的眼睛,就算喝醉了,他依舊不敢說出心底的奢望。
因為太清楚江易盛滿不在乎下受到的傷害,我非常憎惡那些女孩愛了卻不敢深愛,一旦碰到現實,就立即退縮。
但今夜,我突然發現,我和那些我曾經憎惡過的女孩沒有任何區別,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面前,我甚至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可我為將來小心打算,又有什麼錯呢?
我無力地趴在窗邊,覺得心口憋悶難言,為江易盛、也為自己。
我左思右想,掙扎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輕輕拉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明明知道這個點吳居藍肯定在睡覺,我也並沒有真正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就是難以遏制自己的衝動,想要靠近他,即使只是站在他的門口。
當我走到書房外時,卻發現書房的門沒有關。
我遲疑了一瞬,走了進去。
書房的百葉窗沒有放下,窗外的皎潔月光如水銀瀉地,灑入室內,映得四周一點都不黑。隔著博古架,我依稀看到chuáng上空dàngdàng的,似乎沒有睡人。
“吳居藍?”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
我立即衝到了chuáng邊,chuáng鋪gāngān淨淨,連被子都沒有打開,顯然今天晚上吳居藍壓根兒沒有在這裡睡過。
我慌了,立即打開所有的燈,從書房到客廳,從廚房到院子,把樓下全部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吳居藍。
我匆匆忙忙地跑上樓,把兩間客房的門都打開,依舊不見吳居藍。
我忍不住大叫起來:“吳居藍!吳居藍!你在哪裡……”
周不聞拉開門,困惑地問:“怎麼了?”
我驚慌地說:“吳居藍不見了,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你別著急,一個大活人不會丟的。”
周不聞陪著我從二樓找到一樓,把所有房間又都找了一遍,確認吳居藍的確不見了。
我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裡轉來轉去,想不通吳居藍去了哪裡。
周不聞回憶著說:“我最後一次見吳居藍是八點左右,江易盛被你拽上樓,我也準備上樓休息。上樓前,我看到吳居藍在打掃院子、收拾桌椅。”
我心裡一動,停住腳步,看向收放藤椅的地方。
皎潔的月光下,九里香花香陣陣,綠色的藤蔓婆娑起舞,白色的龍吐珠花搖曳生姿,藤桌和藤椅整齊地放在花架下。我的視線順著攀緣的藤蔓一直往上,先是牆壁,然後是——我的臥室窗戶。
我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他聽到了!
他聽到了那些把他貶得一無是處的話,我甚至說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個渣男!
我拉開院門就往外沖,周不聞著急地問:“你去哪裡?”
“我去碼頭,我不能讓吳居藍就這麼走了,就算他要走,我也要把話說清楚。”
我瘋了一般,一直往前跑。
周不聞叫:“現在車都沒了,你怎麼去碼頭……”周不聞追了一段,發現我根本充耳不聞,他只能先跑去敲江易盛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