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看阿珩滿面焦灼,反倒不安,“西陵姑娘,你不必太自責。我們九黎族人崇拜天地,看重的是今朝和眼前,追求及時享樂。生死則jiāo給天地決定,即使就這麼死了,我想蚩尤大人也不會有遺憾。”
阿珩臉色青寒,“蚩尤可不會喜歡這麼窩囊地死,即使要死,他也要死得讓所有恨他的人都不痛快。”說著話,阿珩唇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巫王不禁也笑了,“用生命去愛,用死亡去恨,這就是九黎的兒女。外人看我們野蠻兇狠,其實只是我們更懂得生命寶貴,我們敬畏死亡。卻永不懼怕死亡,所以我會盡全力救治蚩尤大人,但也會平靜地接受他離去。”
阿珩說:“謝謝你的開導,不過蚩尤欠了我兩次救命之恩,我還沒和他收債,他可別想這麼輕易地賴帳。”
阿珩抬起頭長長吟嘯了一聲,吟嘯中,烈陽和阿獙從天而降停在祭台上。
阿珩摸著阿獙的頭,“蚩尤病了,我需要你的鮮血,可以嗎?”阿獙在玉山長大,吃的是蟠桃,喝的是玉髓,全身都凝聚著玉山的天地靈氣。
阿獙頭貼著阿珩溫柔地蹭著,好似在安慰她。
阿珩對巫王說:“麻煩你了。”
巫王拿著祭祀用的玉碗和銀刀走到阿獙身旁,阿獙也非常善解人意地抬起一隻前腿,大巫師舉起銀刀快速割下,鮮血湧出,一股異香也撲鼻而來。
阿珩背朝他們,割開自己和蚩尤的手掌,兩手jiāo握,將蚩尤體內帶毒的血液牽引入自己體內。
巫王端著滿滿一碗血走過來,阿珩讓他把血餵給蚩尤,“這血不能解毒,但應該能延緩毒勢漫延,你每日從阿獙身上取一碗血餵給他,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過幾日會讓烈陽送解藥回來。”
阿珩已經轉身離去,可走了幾步發現自己的裙裾不知道被什麼絆住了,邁不開步子,她回身去看,發現蚩尤緊握她的裙裾。
巫王說:“蚩尤大人不想你離去。”
阿珩用了點靈力,掰開蚩尤的手,俯在蚩尤耳畔低聲說:“我不會讓你死。”快步跑下了祭台。
沒了阿獙充當坐騎,阿珩的速度不快,烈陽卻沒有往日的不耐煩,在她頭頂盤旋,來來回回地飛。
阿珩一直在全力摧動靈力,既為了快速趕路,也為了讓毒氣遍布全身。一人一鳥連趕了一天路,遠離了九黎寨。
傍晚時分,夕陽漸漸將天地裝扮成橙紅色,阿珩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心跳越來越慢,漸漸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她在一片樹林中,坐了起來。
烈陽落到她身前,焦急不解地看著她,發出嘎嘎的叫聲,嚇得林子裡所有的鳥都趴到地上。
阿珩撕下一片衣袖,把衣袖綁在烈陽腿上,“去神農山,找雲桑。”她氣喘得再說不出話來,身子靠在大樹上,手指了指天空。
烈陽仰頭衝著天空幾聲大叫,四周的鳥兒全都哆嗦著走過來,自發地環繞著阿珩一隻挨一隻站好。烈陽展開翅膀,騰空而去,快如閃電,眨眼就沒了影蹤。
此處本就在神農境內,以烈陽的速度,應該很快就能趕到。別人即使看到這截斷袖也不會知道什麼意思,不會發現蚩尤xing命垂危的事,可雲桑曾跟著母親學藝十載。很熟悉母親紡織出的布匹,她一看到東西就知道她在求救,肯定會立即趕來。
阿珩再支撐不住,慢慢閉上了眼睛。
夕陽下,荒林內,受了烈陽脅迫的鳥兒們。一個個擠挨在一起,形成一道五彩斑斕的百鳥屏障,將阿珩保護在中央。
阿珩眼前泛著迷迷濛蒙的金色流光,心中浮現出一次又一次見蚩尤的畫面,還有六十年的書信往來。她的記憶好得令她驚奇,那麼多的書信,她居然都記得。
“行經丘商,桃花灼灼,爛漫兩岸,有女漿衣溪邊,我又想起了你。”
阿珩嘴角帶著笑意,今年已經錯過了花期,明年吧,明年她想看看人間的桃花,那一定比玉山上的蟠桃花更美。其實,她一直都想問蚩尤,為什麼是又想起,難道你常常想起嗎?
阿珩漸漸失去了意識,嘴角彎彎,帶著笑意,心中的最後一幅畫面,安寧美麗:丘商的綠水猶如碧玉帶,蜿蜒曲折,蚩尤一身紅袍。立在舟頭,沿江而下,夾岸數里。俱是桃花,香雪如海,落英繽紛……
當阿珩滿心期盼著雲桑趕來時,她不知道雲桑此時並不在神農國。
雲桑在荒谷辭別少昊和阿珩後,喬裝打扮趕往了高辛。
她一直糾結於自己的擔擾,卻從沒有想過諾奈的感受,諾奈作為臣子。作為少昊的朋友,卻雨夜與少昊的妻子相擁一夜,高辛禮儀森嚴。諾奈又心xing高潔,那一夜後,他心裡究竟有多少的無奈、惶恐、羞恥、愧疚?
無奈於自己無法控制的qíng感,惶恐著與王子奪妻也許會讓家族大禍,羞恥著自己的卑鄙下流,愧疚於背叛了朋友。也許只有日日縱qíng於聲色,踐踏自己才能面對少昊,可少昊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憂心忡忡地關心著他,勸他潔身自愛,少昊每一次的真誠關心都像是在凌遲著諾奈,諾奈只會更憎惡鄙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