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何志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笑道:“既然如此,這件事你就按你的想法自己去做吧!事不宜遲,你明日就去尋你表舅訴苦。”
牡丹沒想到和老爹商量來的結果就是這樣一個結果,他不出面,要她自己去做。可是讓她去求李元……她想了半天,才在腦子裡搜出一個模模糊糊的李元的形象來,好像是個gān瘦的半老頭兒,逢人總帶三分笑,一雙眼睛卻銳利得緊。
若是之前倒也罷了,雖然她來這裡之後不曾見過他,但叫她單獨去見一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如今他和崔夫人都防著她,就生怕她和李荇有私。她若是去李家找他,只怕崔夫人就會給她臉色看,或者又旁敲側擊地說上點兒什麼,自己不舒坦,人家也不舒坦;若是半途去截人,指不定人家又會以為她曲線救國,還是不舒坦。怎麼都不好,牡丹本能地打起了退堂鼓,可憐兮兮地看著岑夫人。
岑夫人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不許去找李荇!”
牡丹糾結地揪著衣角坐在何志忠與岑夫人的房裡,死活賴著不走。何志忠坐在一旁喝著茶湯,看著帳簿,笑眯眯地欣賞女兒的糾結,簡直自得其樂。
岑夫人看不下去了,道:“如今這qíng形,還是你陪她走一趟吧。”
何志忠這才看向牡丹,戲謔地道:“剛才還說要厚著臉皮去求旁人,怎麼一到來真格的就打退堂鼓了?難不成,這自家的親戚還比旁人難見難求?就算是真的生了誤會又如何呢?你自己站得正,你又怕什麼?你現在是有我們可以依賴,若是沒有我們,你少不得還是要咬牙走出這一步。人若是被bī到絕處,方知臉面並沒有生存重要。當然,該有的氣節是不能丟的。”他還有句話藏在心裡,人家對你有偏見,你就來個避而不見,豈不是越發坐實了偏見?倘若是他,他還偏就要在人家面前展現自己好的一面。但想到牡丹這種qíng況,卻也不是印象好久能改變的,便也沒說出來。
牡丹一聽有戲唱,立刻諂媚地蹭過去抱住何志忠的胳膊,討好地道:“爹爹,好爹爹,萬事開頭難,這次您好歹陪我去,下一次我就自己去了。我實在是和表舅不熟啊,您叫我去路上截他,他若是給我臉色瞧,我一個女兒家,也不好意思的。”
何志忠憐愛地颳了刮女兒挺翹的鼻子:“你呀,這一趟我自然是要陪你去的。但接下來你倒是真的要靠自己了。”
寧王府中,隨著王妃陪葬的一應器物準備工作塵埃落定之後,一直以來忙得腳不沾地的李元總算是有了喘息的機會。由於長期沒有好好躺平休息,雙腿雙腳鑽心地疼,站也站不得,走也走不得,嘴角也因上火起了個大泡還開了幾個血裂子。整個人看上去又疲憊又láng狽,下屬勸他回家去休息一夜,他卻不敢走,而是走到寧王的書房外,小聲問守在外面的侍者安寧:“殿下今日飲食如何?可服藥了?”
安寧尚未回答,書房裡傳來寧王低沉有力的聲音:“元初,你進來。”
李元忙拂了拂衣袍,不緊不慢地垂眸走了進去,正要行禮,坐在書案後的寧王抬起血紅的眼來看了他一眼,道:“免了,你過來看看這幾件東西。”
李元略微往前行了兩步,站定後抬眼看去,但見寧王面前放著一隻金筐寶鈿珍珠金盒,裡面儼然是李荇買來的那顆金色的珠子並一對金裝紅玉臂環,旁邊又有一隻晶瑩剔透,用整塊水jīng雕琢打磨而成的枕頭。三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寶貝,他略一沉吟,就明白寧王叫他來做什麼了,卻並不點破,老老實實地道:“這三件東西都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寧王沉默片刻,道:“孤打算將這幾件東西一併與王妃入葬。這對金裝紅玉臂環乃是皇后賜的,這水jīng枕頭也是父皇去歲家宴時賜的,都是她生前極愛之物。”
李元暗想,前些日子聖上方才下詔禁止厚葬,寧王年少喪妻,想厚葬王妃無可厚非,然而也用不著拿這御賜之物去隨葬吧?卻並不直截了當說出來,而是不停地夸秦妃如何賢淑恭讓,孝順體貼,聽得寧王又微微紅了眼,半晌方嘆了口氣道:“罷了,阿秦顧念著我,只盼我好,我又如何能做讓她不高興的事qíng,還是讓人收起來吧。你前幾日和孤說,為王妃準備的千味食過奢,你也酌qíng減去吧,但她身邊那些用慣的東西就不必再留了。”
李元鬆了口氣,幾乎是很高興地應了一聲。寧王掃了他一眼,但見他兩頰凹了下去,雙眼熬得血紅,眼底全是青影,嘴角起了大泡,唇上開著血裂子,顯見是累壞了。便溫和地道:“你這幾日辛苦了,孤這裡暫時沒有其他事,你今夜便回去好生休憩一番罷。”
李元道:“殿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寧王疲倦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李元拖著疲憊不堪的步子出了寧王府,正要上馬,忽見一個檐子如飛地飛奔過來,接著又高又胖的何志忠滿臉是笑地過來:“大舅哥,曉得你辛苦,看你走路都打顫,專為你準備的,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