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皺眉頭,起身迎了出去。
朱國公站在中堂里,背著手盯著那架蝶棲石竹六曲銀jiāo關屏風瞧得入神,以致在蔣長揚走到身邊方才驚覺,匆匆回神。
父子二人也不寒暄,或是互相打招呼,各自找地方坐了,蔣長揚看著奴僕將茶湯奉上,方道:“有什麼事?”
朱國公挺討厭他這種態度和口氣,卻又無可奈何,沉默片刻,道:“前兩日,你二弟去圍獵,做了件醜事。”
蔣長揚輕輕chuī了滾燙的茶湯一口:“還不算太醜。”
朱國公道:“你聽說了?”
蔣長揚倒是沒有裝糊塗,點了點頭:“聽說了。”此外不予任何評論,臉上也沒什麼幸災樂禍的表qíng。
朱國公有些艱難地道:“你對此有什麼看法?比如說,你覺得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最好?”
蔣長揚沉默片刻,道:“不gān我事。”
朱國公一愣,隨即大怒,猛地站起來,雙手捏成拳頭,蔣長揚無動於衷地看著他,朱國公非常緩慢地坐了下去,肩膀垮了下來:“你說不gān你事?”
蔣長揚無所謂地道:“當然不gān我事。第一,不是我gān的;第二,還是不gān我事。”
朱國公有些驚異於蔣長揚的敏銳,他回眸望著蔣長揚,對上蔣長揚那雙沉靜坦dàng,不躲不閃的眼睛,他完全相信了此事與蔣長揚沒有任何gān系。他想起老夫人的話,說不定是有人藉此想給朱國公府一個警告,他斟字酌句,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不管你肯不肯,血脈關係是斷不了的。你是我的長子,他是你的兄弟,將來你還要……”
蔣長揚打斷他的話:“我約了人,是要事,正要出門。”他重重地咬了“要事”兩個字。
朱國公猛吸一口氣,抓起馬鞭站起身來:“你行事小心一些,不要卷進去。你祖母想你,你看什麼時候有空,過去看看她。”他見蔣長揚不吭氣,重重地道:“你非去不可,不然我就和聖上說,你大不孝!”
蔣長揚淡淡地道:“知道了,你什麼時候在?”
“最近我都不會在,我明日要送你二弟去軍中。等我回來我讓人來接你。”朱國公鬆了一口氣,他以為蔣長揚不會答應,誰知道蔣長揚竟然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他狐疑地看著蔣長揚,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蔣長揚不再言語,甚至沒有多問一句關於蔣長忠的事qíng。朱國公無奈,只好走人。
待朱國公主僕走遠,鄔三上前道:“公子爺,您打算去國公府?”
蔣長揚道:“明日見過何娘子,咱們就去。”
鄔三道:“你不等國公爺在家啦?”
蔣長揚笑道:“就是要他不在才好行事。那小子去了軍中,倒是可以清淨一段時間了。你去瞅瞅,到底是誰做的好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犯痴
無名酒樓今日一大早就接到了一桌上等酒席的訂單。若是往日,掌柜的必然會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預示著這一整天生意都會很興隆。然而今日他卻是高興不起來,來人的要求極高,態度又惡劣,所點的無脂肥羊、駝峰、鱠魚、單籠金rǔ蘇、巨勝奴、玉露團、天花饆饠、生進鴨花湯餅這些菜餚便也罷了,唯有這罌鵝籠驢,是要將鵝用糙木灰水清洗gān淨腸胃後,放在鐵籠中,在籠中生炭火,再放一個盛滿五味汁的銅盆,鵝繞著火盆走,渴極便飲五味汁,一直到鵝被生生烤死,烤熟為止,驢也是一樣的處理方法,唯因體積龐大,所花時間更久。
按理,這兩件東西,本是無名酒樓的招牌菜,平時總準備得有,以備不時之需。但今日這位客人,卻點名要的是現做的,最新鮮的,而且還要在兩個時辰之內拿出來,且不得推脫。這可真是急壞了掌柜的,鵝倒也罷了,唯這驢,他是絕對沒法子的。掌柜的做慣了生意,自是知道什麼人可以騙,什麼人不能騙,比如面前的這位主兒,便是絕對不能騙的,唯有百般討好說qíng。
穿著男裝的牡丹進入無名酒樓之時,正好看到掌柜的卑躬屈膝,滿臉堆笑地和面前的豪門奴僕說qíng,那奴僕卻只是高高翹著二郎腿,自顧自地喝著茶湯,充耳不聞。
牡丹暗自替這掌柜的掬一把同qíng淚,跟著堂倌上了二樓雅間,先叫小二給恕兒和剛買來的小廝貴子弄個地方,弄幾個小菜安置妥當了,方才推門而入。
蔣長揚穿著一身華貴的朱色圓領窄袖衫,頭上戴著最新式的官樣圓頭巾子並長腳羅幞頭,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的茶几前聚jīng會神地分茶湯,聽見聲響,抬起眼來望著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到他對面:“天涼,喝杯熱茶湯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