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笑道:“我有事找我六哥,他在裡面麼?”
夥計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他不在,先前盧五爺過來找他說事兒,他請盧五爺往酒肆里去了,說是天色不早,讓我們到時候直接關鋪子回家就得。他不回來了。”
“去了多久?”牡丹看看天色,此時不過申正。當初何老爹遇到重要的客人,會在比這樣還早的時候就去酒肆。但若是盧五郎之類的人,就不會領著去酒肆,而是直接帶回家。不過想來他們年輕,喜歡去看胡姬表演也是有的。但是,盧五郎什麼時候和六郎這般要好了?
夥計有些躲閃地說:“今日有些忙,小的當時沒有記時間,好像沒多大會兒?”
牡丹見他為難,笑了一笑,不再追問,就連去了哪家都不問,只問掌柜的:“東叔,最近生意可還好麼?”
掌柜的是何家用了多年的老人,深得信任。聽見牡丹問,便笑道:“都是老顧客。”
牡丹心中一沉,那就是說香料鋪子的生意雖然還好,但不如從前。想當初四郎經手的時候,老客自然是不放過,每日裡還有許多新客上門來,才會有那樣好的生意,才會供得起這一大家子人錦衣華食。如今只剩老顧客,那就是被其他家香鋪給拉去了。她沉吟片刻,笑著同掌柜的和幾個夥計道了辛苦,問了東市斗jī場所在,叫了貴子和恕兒,在隔壁鋪子裡買了幾端適合老年婦人和小女孩兒穿的好衣料,往斗jī場去。
斗jī場在放生池附近,牡丹人還未靠近,就已經聽到震耳yù聾的叫好聲和怪叫聲。放眼望去,但見一個斗jī場也是分了雅座和普通座位的。雅座便是一間前面下光了隔扇門,內里擺放了些凳子桌子茶具之類的屋子,觀賞角度自然最好,還高高在上。有好些衣著華貴之人高高坐在上面,邊飲熱茶湯,邊觀戰。
而普通人,就是毫無章法地圍成一圈,你推我,我擠你的,拼命往前面掙,掙著去看場地中央那兩隻鬥爭激烈,不停撲棱著翅膀,衝撞抓咬,互相用距劈擊對方,打得紅臉紅脖子,難分難捨,鮮血淋漓的斗jī。只要其中一隻占了上風,眾人必然大吼大叫,拍著大腿,揮舞著胳膊,每個人都旁若無人,無比投入,無比狂熱,眼睛瞪得比銅鈴大,眼睛臉頰耳朵脖子一樣紅,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和筷子一樣粗。
牡丹先看場中那兩隻jī,其中一隻暫時占了上風的,全身羽毛都為青色,閃著青綠色的光,打鬥中,不時露出底下白色的細絨。另一隻稍微柔弱些的則是頸項和背毛為紅色,群邊毛為灰褐色的,尾巴則是黑色。
貴子見牡丹盯著那兩隻jī瞧,主動給她介紹:“七爺,斗jī的毛色非常講究,青、紅、紫、皂死色為上乘,那隻青毛的,底絨為白色的,叫烏雲蓋雪;那隻紅的也是極品,叫白絨。您看到那jī距沒有?那上面可是裝了尖刺的,還有jī翅膀上也撲有芥末粉。一撲一啄一劈,都可能吃虧的。”
牡丹奇道:“明明是紅色的,為何要叫白絨?”
柜子道:“紅色的斗jī小jī仔兒剛出殼時絨毛是白色的。”
牡丹笑道:“你懂得還真不少呢。”
貴子微微一笑:“小人長在市井之中,三教九流的事qíng自然是知曉一些的。”
恕兒大感興趣:“貴子,貴子,你說哪只能贏?我也去下注。你去麼?我借錢給你。”
“你這會兒是押不了的,得等下一場。”貴子淡淡地搖頭:“謝恕兒姐好意,我從來不賭錢。”
牡丹看著貴子那不卑不亢的樣子,想起了雨荷。
此時兩隻jī打得有些乏了,漸漸沒了先前的jīng神頭,一個麻衣漢子提著一桶涼水過來,往兩隻jī頭臉上噴涼水,那兩隻jī立刻又興奮起來,越發斗得激烈jīng彩。
牡丹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低聲吩咐貴子:“去打聽一下,張五郎在哪裡?他若是有空,煩勞他過來一敘,若是無空,我便等著。我和恕兒在那邊等著,站遠些,免生是非。”貴子也不問張五郎是誰,毫不留戀場中火熱的局面轉身就走。倒是恕兒,看得眼饞,萬分不想走。
牡丹選了個相對僻靜點的樹蔭下站著四處張望,她總覺得能在這裡看到六郎。雖然知道六郎既然來了這裡,必然會刻意躲著,不叫人知曉,不容易找到,但她還是忍不住四處張望,結果如同她意料之中一樣,找不到。
不多時,貴子果然將張五郎領了過來。張五郎披著件綠色的錦緞半臂,內里穿著月白色的圓領窄袖衫子,袖子高高挽著,走一步當貴子走兩步。一眼瞧見牡丹,呵呵笑道:“何……七郎,你真是稀客呢。”
牡丹忍笑給他行了禮:“七郎見過五哥,我有事要請五哥相助。不知五哥此時可有空?若是沒有,我再等會兒也沒關係。”
張五郎回頭看了一眼狂熱的人群,道:“過了這場還有一場,下一場的斗jī已經選好了,自有人去辦理,我沒事兒了。這裡不是說話處,那邊我有個居處,你若是不嫌髒臭,可隨我來。”
牡丹笑道:“我怎會嫌髒臭?”
張五郎望著她嘿嘿一笑,當頭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