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人抿緊了嘴,抓起瓷茶甌滿滿飲了一大杯,用帕子擦拭gān淨唇角後,方緩緩道:“多虧你爹不曾將鋪子裡的銀錢過他的手,只信老掌柜,不然要翻了天。這事兒你先別提,只裝作不知,他回來必然聽鋪子裡的人提起,要來試探於你,你就隨便胡謅一個理由就是了。待我與你二哥、五哥商量,先拿實在了又再說。”
暮鼓響起後,二郎、五郎先行歸家,聽岑夫人說了六郎的事qíng,二郎皺眉道:“明日我想法子去見見老掌柜,看看是怎麼回事。”
五郎道:“我看他最近心qíng很好,應當是掙著錢了。”
岑夫人想到楊姨娘頭上的犀角梳子,憂慮道:“此時贏錢還好說,只怕到時候輸了錢,便要打鋪子裡的主意。雖則鋪子裡收錢點貨自有一套規矩,日日都要對帳,但他若是有心,怎樣都能找到法子。我最怕的是他以次充好,賺取差價,敗了店裡的名聲。你們兄弟二人拿出個章程來,看看怎麼處理這事兒最好,沒拿實在之前,不得輕舉妄動,注意莫要傷了他的心。”
二郎應道:“知曉了。”
忽聽六郎的笑聲在門口響起:“咦,今日又是我一人最後歸家。”
眾人微微一笑,都住了口,並不露出什麼特別的神qíng來。六郎先給岑夫人行了禮,又同眾人打過招呼,方在牡丹身邊坐下來,笑眯眯地道:“丹娘,聽說你今日去鋪子裡找過我?”
牡丹嗅了嗅,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兒,便笑道:“是呢,夥計說你招呼客人去了酒肆。六哥要不要來碗醒酒湯?”
六郎邊看著牡丹的眼睛,邊笑道:“不用了,哥哥我有分寸,店子裡的生意重要,怎會那麼早就喝醉了?我只是和盧五郎喝了一會兒酒,他就來我們家,我去了另一家胡人鋪子看降真香。店子裡的降真香不多了。”
看來是已經和楊姨娘對過話了,牡丹抿嘴笑笑,眨了眨眼:“那看著了嗎?”
“品質不太好,我沒要。”六郎又坐了片刻,坦然自若地和其他人說了會子閒話,又像模像樣地說了一些店子裡的生意,哪個客人如何挑剔,他又如何應對等等,表現得淡定自若。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送走二郎兄弟幾人不久,盧五郎就來了。果然不出牡丹所料,他是來拜託她的。原來秦三娘真是跟了景王,卻不曾入住景王府,而是住在豐樂坊中,無名無份。
“我初時與小姨相認,她裝作不認識我,讓人把我趕出去。可第二日,卻又派了人來,引我去見。”盧五郎嘆了口氣,心qíng沉重地道:“她說她日子過得不錯,讓我們莫要擔心,我看也果然不錯。便決定回揚州去……可前兩日她的丫鬟來傳話,說她最近身子不太好。”他停頓了一下,起身對著牡丹深深一揖,“我本想上門去探,卻不方便去,想來想去,只想到了您,拜託您去看一看,也好叫我放心,回去後和母親有個jiāo代。”
牡丹想起秦三娘那日見著了她也裝作不曾見到的樣子,沉思良久,斷然道:“盧五哥,你看見的,上次她就不願認我,我去不合適。再說了,她既然上次能悄悄引你去見,這次自然也能悄悄引你去見。你不如多在京中待些時候,她總能找到機會引你去見的。”
盧五郎沉默片刻,起身深深一揖,道:“是我對不起您,我說了假話。她不肯與您相認,其實是有苦衷的。這次……”
牡丹淡淡地道:“這次她又有難了,是不是?”
盧五郎有些尷尬:“景王與她有些誤會,許久不曾去她那裡了,她有了身孕,卻不能自由出入,所以我想請您去……”
牡丹咬了咬牙,打斷他的話:“盧五哥,實在對不起你。這件事兒,我沒法子答應你。我只是個小老百姓,能力有限,不敢摻和王府里的事qíng,更何況我是吃過大虧的。若是您手頭不方便,我倒是可以設法,唯獨這事兒,我實在沒法子。”
“不需要錢,不需要錢。”盧五郎雖然很是失望,臉上卻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默默地坐了片刻,到底沒有再說什麼,告辭走了。
岑夫人道:“丹娘,你為何拒絕他?你果真是因為上次秦三娘不曾與你相認,生了氣麼?其實如果只是上門替他去看看人,並不會怎樣的。”
牡丹道:“不是。我是覺得不對勁。”
第一百五十三章慮
牡丹沒有忘記李荇曾經找過蔣長揚,沒有忘記前天突然出現在無名酒樓,奔著朱國公去的閔王,也沒有忘記蔣長揚和她說過的話,更沒有忘記芳園中那個從景王那裡高價買來的李花匠。假設景王其實並不是傳說中的那個沒有存在感的人,而是那個不聲不響就替秦三娘把顏八郎bī得家破人亡的人,他就一定會知道她與蔣長揚的關係匪淺。
再假如秦三娘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說的那般,總有一日會報答自己,那麼,她之前一直都不肯認自己,也不肯認盧五郎,必有其原因。而盧五郎早先一直請何家幫忙,與何家關係還算密切,待到與秦三娘有了接觸,卻一直不曾和何家提過,如今卻突然找來,還把秦三娘有了身孕,與景王有誤會的這種私密話都說給自己聽。前後態度變化之大,由不得牡丹不懷疑,這其中有貓膩——當然不會是衝著她來的,而應當是衝著蔣長揚還有他身後的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