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些懷疑,牡丹並不敢和岑夫人細說,只能是道:“有些人飛huáng騰達之後,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見識到自己最落魄悲慘之時的人。秦三娘若是想認我,她早就來了。她肯認盧五郎,卻不肯認我,按我想來,應當就是這個原因。那麼盧五郎只是一廂qíng願,我就算是答應了他,去了以後也不會得到秦三娘的好臉色,更何況,這涉及到王府中姬妾子嗣爭寵之事,我們還是少摻和的好。如今爹爹大哥不在家,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岑夫人微微一沉吟,道:“你說得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她當初既然願意給景王養在外頭,就該有心理準備,也有應對之策。你去了也無益。”
牡丹點點頭,笑道:“娘,前日您不是說天氣涼了,臉上、手上越來越gān燥,要做什麼香膏麼?今日正好的,咱們做呀。多做一點兒,我正好拿去送人。”岑夫人年紀不小,卻保養得極不錯,手上的保養方子不少。近日她的jīng神總有些倦怠,引著她弄弄這些感興趣的東西消消乏比較好。
岑夫人果然來了興致,笑道:“這有何難?想做就做了。我教你。收拾兩隻豬蹄,洗一斗白粱米,放五斗水,慢火煮熬,待到豬蹄和米都爛了,取清汁三斗備用。這是第一步。然後把白茯苓、商陸各五兩、萎蕤一兩、白芷、藳本各二兩,切碎熬成三斗藥汁備用,這是第二步。最後將桃仁一升研碎,與藥汁、清汁一起煮,熬得一斗半,濾去渣子,置入瓷瓶中,投入甘松香、零陵香末各一兩,攪拌均勻,冷卻之後用絲綿將瓶口蓋嚴實,每日夜裡睡前取些塗臉和手就好。”
哎呀,原來是古代版的膠原蛋白美白去皺夜霜,真正的純天然。牡丹興奮地叫寬兒拿錢去廚房,讓人準備豬蹄,恕兒則取錢去庫房要其他藥材等物。
“見者有份!”吳姨娘和楊姨娘攜手進來,笑道:“難怪得夫人這皮膚這麼多年就一直這般白淨滋潤,原來是有秘方的。既是丹娘自掏腰包,那便多做些分點給我們用,讓我們也沾沾光。”
牡丹笑道:“人手一份好麼?”
楊姨娘拍手笑道:“好。好。”然後左顧右盼,摸著自家的臉頰,討好地看著岑夫人笑:“婢妾雖然比夫人年紀小,這臉上的肌膚卻沒夫人這般緊緻光滑白淨!”
非常明顯的討好,約莫是心虛了。岑夫人淡淡一笑:“你可比我和吳姨娘小了十多歲,又是揚州人,我們可怎麼比都比不過你。”
楊姨娘gān笑:“夫人又擠兌我。”
牡丹看時,她頭上那把金框寶鈿犀角梳已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很普通的銀鎏金cha梳。
不多時,薛氏等人也聞訊來了,一齊坐下親手研磨藥材杏仁等物,一家子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唯有孫氏坐在角落裡,抓著一把杏仁翻來覆去地看,魂不守舍。
牡丹見狀,挨到她身邊笑道:“六嫂在做什麼?”
孫氏被唬了一跳,抬眼望著牡丹淡淡一笑:“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麼大的杏仁兒不多見。”
相比楊姨娘的chūn風得意,四處討好賣乖,孫氏還是穿著半就不新的家常衣裙,頭上也只cha了幾根雙股金釵並兩朵珠花,連粉和胭脂都沒上。人看著卻是瘦了許多,顯得心事重重。牡丹便道:“六嫂你怎麼瘦了?”
孫氏撫了撫臉,淡淡一笑:“是麼?約莫是沒有搽粉的緣故?”隨即起身嚷嚷道:“小姑子嫌我瘦了,待我照照鏡子去,若果然是,晚上多吃點。”去了就再沒來,卻是故意躲著牡丹。
孫氏和楊氏明顯是曉得有些事qíng的,只是不肯和他們說,說到底,還是嫡庶之分,防著他們的緣故。實際上,岑夫人和大郎等人卻都不是那希望庶子過得不好的人。牡丹歪頭想了一會兒,埋頭繼續做事,才碾了一缽杏仁,恕兒輕手輕腳地進來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信已經jiāo給貴子了,他騎馬去的。”
牡丹點了點頭,雖然一切都只是她的直覺,無憑無據,她也不清楚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但她還是希望蔣長揚能多掌握一些qíng況,保護好他自己。
卻說盧五郎出了何家,直奔豐樂坊而去,進了豐樂坊,七拐八彎,轉到一所大宅子的後門前下了馬,小廝上前用馬鞭柄輕輕敲擊了兩下門,好半天門才輕輕開了一條fèng,一個老蒼頭探出頭來,掃了盧五郎一眼,立即打起jīng神讓開了路,滿臉堆笑地上前牽馬:“表公子來了啊?”
盧五郎點了點頭,給小廝一個眼色,小廝忙抓了一把錢給那老蒼頭,悶不作聲地跟著老蒼頭牽著馬走開。盧五郎輕車熟路地沿著一條冰裂紋石小道,繞過雅致幽靜的假山流水,走至一座小樓前站定,低低咳嗽了一聲。
石青色的夾簾被打起來,阿慧探出頭來笑道:“表公子來啦?夫人等您許久了。”
盧五郎進了屋,將披風遞給阿慧:“姨母在樓上?”
阿慧替他將披風掛好,柔聲道:“在看繡娘做小被子呢。公子此行還順利麼?”
盧五郎搖了搖頭,走到窗邊的錦杌上坐下:“請夫人下來吧。”
秦三娘清脆悅耳的聲音從樓上響起來:“五郎,上來。”接著兩個穿著石青色襦裙的繡娘抱著裝滿針線活計的白藤箱子,安安靜靜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垂著眼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小樓。阿慧不動聲色地立在了門邊,當起了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