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回頭我配一面鏡子送過來。”
“不用了,一面舊鏡子又不值什麼。小安沒傷到自己就好。”
“梅姨,小安今天看上去qíng緒平靜了很多,多虧有你開導安慰她。”
“唉,一個外人,再怎麼掏心掏肺,也只是安慰罷了。可憐的孩子,被bī著在這個年齡承擔這種事,太難為她了。她跟我說,她想早點去醫院動手術。”
高翔有些遲疑,“會不會太早?好象還沒滿八個月。”
“我再勸勸她。”梅姨揉著太陽xué嘆氣,“不過小安還沒發育好,骨盆窄,不可能順產。於老師覺得小安的qíng緒越來越不穩定,她也再受不了拖下去,一直在跟我商量做剖腹產手術的時間和地點。我儘量再勸勸她,你還是讓你家裡也提前做好準備吧。”
高翔知道他母親聽到提前生產的消息,必定會嘮叨,可是又不能不通知她。他踏雪走出村子,到靠公路的地方,撥通家裡的電話。
陳子惠果然大發牢騷:“太不負責任了,早產的孩子身體會差很多。再怎麼想卸包袱,也不差這一個月半個月,等到足月再生不好嗎?你怎麼能同意他們這樣做?”
“我有什麼立場反對?”
“她的肚子現在有多大?”
這個近乎無厘頭的問題讓他記起昨晚站在鏡子前的那個女孩,他頓時有些煩躁,“我不知道。”
“要不我去省城再找她媽媽談談,勸她……”
“媽媽,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陳子惠被問得怔住,隔了好一會兒才發怒了,“高翔,你這是跟媽媽說話的態度嗎?那孩子是你舅舅的骨ròu,我希望儘可能平安健□下來有什麼錯?”
“可是左思安也還是一個孩子,你有沒有考慮過她和她家人的感受。”
“又有誰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過我的感受,我親手帶大的弟弟難道就應該早早橫死?”
“他犯了罪……”
“那他就罪該萬死對不對?”陳子惠的聲音已經氣極敗壞,“你跟你爸爸一樣鐵石心腸。子瑜就算做了錯事,又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別的不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怎麼能跟別人一樣審判他,甚至巴不得他死?”
他無話可說,只得長嘆一口氣,“媽,不管他做了什麼事,我從來不會希望他死,你是知道的。”
聽筒里傳來一聲抽泣。
“不要去找於老師。你拿她的丈夫威脅她這件事已經非常過份了,什麼時候生產這事的決定權不在你我,我們不要再爭了,你把需要的東西都提前安排好。”
“我生過孩子,不用你囑咐。東西早就準備好了,你什麼時候送她過來,我在醫院等著。”
“不,那女孩子不能受更多刺激了,你不要……”
“我刺激她gān什麼?我等在外面好抱孩子回家。”
高翔也不想再說什麼,掛斷了電話。他掏出香菸和打火機,北風呼嘯,他背著風打了好多下都沒能點著香菸,一氣之下,抬手將打火機甩了出去。
他想,不僅僅是左思安和於佳再受不了拖下去,自從住到劉灣來以後,他的神經一樣繃得緊緊的。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負疚與罪惡感竟然會不減反增,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20
四
高翔正要往回走,只見晶晶迎面向他跑過來,他叫她,“喂,小心,上學還早,不用急。”
晶晶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高叔叔,小安姐姐摔了一跤,媽媽叫你馬上回去。”
他嚇得拔腿向家裡跑去,晶晶緊跟著他,一邊委屈地解釋著,“我媽快把我罵死了。我真的沒讓小安姐姐去幫我掃雪,我不知道她怎麼跑到後院井欄那裡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好嚇人。”
他們氣喘吁吁跑回家,梅姨正守在了門口,“小高,她正在出血,我們得馬上送她去醫院。”
高翔抱著左思安出來,急匆匆跑到停車的地方,梅姨跟在後面。他把她放到車子的后座上,站直時看到自己衣擺下方沾著大團暗紅的血跡,他繞到車頭清理前擋玻璃上的積雪,然後上車發動車子駛出村子,到公路上以後,他把手機jiāo給梅姨,“梅姨,給小安的媽媽打電話,讓她從省城過來去醫院。”
一直一聲不響的左思安開了口:“先打我爸爸的電話。”
高翔暗暗叫苦,“還是打給你媽媽,你爸爸……昨天出差了。”
左思安有些驚訝,沒有再說什麼,梅姨撥了於佳的號碼,簡要講明qíng況,然後拿手機給左思安,她卻搖搖頭不肯說話,梅姨只得繼續說:“別慌,小高正往縣城開,我們在醫院碰面。”她遲疑一下,又問於佳,“於老師,我怕你趕過來還得至少兩個小時,醫院也許會問保大人還是保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