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遠堯的目光久久停在我身上,有種奇異的壓迫感,並不qiáng勢,卻帶著莫名的重量。
他慢慢笑了,示意我回去繼續做事。
這整個晚上,他沒有再和我說一句話。
我埋頭在電腦前,直忙得兩眼昏花。
終於完成最後一頁,抬眼看時間,已是凌晨兩點半。
我走進客廳,發現紀遠堯已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雙臂環胸,臉側向一旁,額發散落,輪廓柔和,挺直鼻樑下的嘴唇在睡眠中也薄薄抿著,下巴透出淡青色的胡茬痕跡。黑色睡衣的帶子束在腰間,打了一個平整的結,jiāo疊的領口略微散開,黑色紋邊透出暗色光澤。
我收回目光,意識到自己竟久久盯著一個男人的睡容,空茫的腦子裡不知在想什麼。
窗外已是更深夜靜,繁華深處的燈火也已悄隱。
我不忍心把他叫起,輕手輕腳將茶几上文件整理好,拿起包走到門口,想了想又折回來,將帶來的藥一一拿出,按說明劑量倒進瓶蓋,放在茶几上,添滿水杯,小心地帶上門離開。
第十三章(下)
到家已是三點多,之前忙著做事,倒沒覺得特別累,現在不僅全身骨頭像要散架,人也困得迷迷糊糊。我都不記得是怎麼沖完涼,一頭栽倒在chuáng上睡死過去的。
醒來是因為有人大呼小叫掀開被子,把我從chuáng上拖起來。
我困得睜不開眼,死氣沉沉地說,“方雲曉,我給你家裡鑰匙,不是讓你一大早騷擾我睡覺的。”方雲曉氣急敗壞,“還一大早,都下午兩點了,手機也關機,從昨晚就一直打不通,再不來看看我就要以為你被謀財害命了!”
下午兩點?
這一下清醒過來,摸到手機一看,居然忘記充電,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電池耗光了。
我手忙腳亂地充電開機,被方雲曉在一旁看著嘲笑,問我急著接誰的電話這麼殷勤。
“當然是老闆。”我白她一眼。
“中南海保鏢啊,還24小時開機待命?”方雲曉搶白我,話音未落,就聽見手機有未接來電的提示音。我定睛一看,暗叫糟糕,都是紀遠堯的來電。
立即回撥過去,那邊接起,傳來紀遠堯低沉溫和的聲音。
沒等我解釋關機的原因,他已主動說,“沒什麼事,問一下有沒有平安到家,昨晚我太疏忽了,讓你一個女孩子那麼晚走,很對不起。”
“沒關係的。”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傻傻問,“您好些了吧?”
他笑了笑,gān練語氣似乎顯得jīng神很好,“我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那我馬上到公司。”
“你就不用來了,周末好好休息。”紀遠堯頓了頓,收線之前,淡淡說,“安瀾,謝謝。”
掛掉電話,我不由想起昨晚走時,看著他疲憊睡去的樣子,一時有些恍惚。
方雲曉追問我昨晚的去向,我一邊泡麵,一邊將在紀遠堯家加班的經過告訴她。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著我吃麵,一副不可思議的表qíng,“你就一點戒備也沒有的跟人待了一晚上,也不怕遇到好色之徒?”
我咬著嘴裡的麵條,一想也是,的確沒有往這方面想太多。
並不是我天真單純,做銷售的時候,對客戶提出的暗示和非分要求,也見得不少,戒備心一直繃得很緊,第一原則就是晚上不會單獨見客戶,即使是以工作為名的私下邀約,我也一概婉拒,因此沒少得罪人。
可昨晚,我好像一點也沒往這個方向擔心,完全沒想過紀遠堯會不會有別的意圖。
似乎紀遠堯這個名字,這個人,就是值得信賴的理由。
方雲曉連連搖頭,“你該不會剛跳出穆彥的火炕,轉身又陷進紀老大的漩渦吧!”
我險些被一口泡麵哽死。
“姑奶奶,麻煩你,我這是工作,不是整天在公司拈花惹糙、攀龍附鳳!”
“我哪是這個意思,一句玩笑話,你看你急什麼!”方雲曉頓時錯愕。
我悶頭吃麵,自覺剛才語氣是有些重,不知為什麼,心裡十分反感聽到這樣的話。
“沒生氣吧?”方雲曉湊過來碰碰我,“我只是感慨嘛,像你們公司這種青年才俊扎堆的地方,男男女女一個賽一個的妖孽,朝夕相處不發生點什麼還不正常。就我們那社裡,不也是一天到晚,紅男綠女傳不盡的緋聞!”
我橫她一眼,“你們那圈子才是自由奔放,好意思說我們。”
“彼此彼此,不過我們社裡的俊男美女沒你們的含金量高,稍微平頭整臉一點,就自戀得不得了,要說姿色,還真沒幾個有孟綺、穆彥那資本,跟你比就更……”
“少來灌迷湯,擋著我吃麵了,一邊兒去。”我不理她,捧起面杯還想繼續吃,卻因她提起那兩個名字,不知怎麼就被岔掉了胃口,“說起孟綺……”
我將拓展訓練這幾天的事簡略告訴了方雲曉,說起了穆彥的挺身相救,和孟綺在我脫險之後的那番話,那些淚。
方雲曉聽得愣住,半天沒有說話。
我起身倒了茶來,捧著手裡,沉默地看著茶葉起落漂浮。
“這姓穆的,也算像個男人。”
難得從方雲曉嘴裡聽見一句說穆彥的好話,我忍不住笑起來。
“可孟綺這算什麼,內疚嗎?”方雲曉喃喃說,“也許到底朋友一場,她還是關心你的。”
回想那一刻,我隱約記得,身在半空,聽見了孟綺的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