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的意識里,掠過機場那個告別的擁抱。
那一刻,為什麼我會僵硬不安,身體本能的退縮。
距離明明近了,卻像與那個人更加疏遠。
凌晨兩點過,方方和我,被電話吵了起來。
來電是孟綺的號碼,接起來卻是個男人的聲音,說孟綺爛醉如泥,一個人在他的酒吧里喝到打烊還不肯走,現在神志不清,也不知家住哪裡。
酒吧老闆無奈找出她包里的手機,照著通話記錄里最後一個聯繫號碼撥過來,找到了方方。
冬天深夜裡,我們打車趕過去,把醉得半死的孟綺半拖半扛地弄了回來。
將她塞到沙發上,拿毯子蓋上時,她吐了,幾乎吐到方方身上。
我們手忙腳亂扶她到衛生間,她吐了好幾次,láng狽不堪地滑坐在地,貼著冬天冰冷的瓷磚地面,長發散亂,滿身酒氣。我扶起她,讓她靠在我身上,怕她摔倒……方方弄來熱毛巾,幫她擦gān淨臉,折騰到天快亮的時候,孟綺差不多緩過來,披頭散髮躺在沙發上,臉色青白,憔悴不堪。
她望著我們,有氣無力地說謝謝。
我問她要不要進臥室再睡一會兒,她搖搖頭,很拘謹的樣子,問有沒有熱水喝。
方方進廚房去給她弄解酒的檸檬茶。
看著她木然發怔地坐著,我也沉默,這個時候什麼都不說最好。
威震天警惕地跳到餐桌上,沖霸占了它領地的孟綺不滿地豎起尾巴。
孟綺轉頭看它,宿醉後嗓音嘶啞,“小威,你也討厭我?”
我把貓抱下來,安撫地撓了撓它脖子,“這貓小心眼,呆頭呆腦的。”
孟綺笑笑,頭髮凌亂垂在臉側,“看來我被它列為不受歡迎的人了。”
“怎麼會。”我笑道,“這裡從來沒有不歡迎你。”
“安瀾……”孟綺抬眼,認真地看著我,“你從來沒討厭過我嗎?”
我頓住撫摸小威的手,想了想,不想掩飾,“討厭過。”
她露出釋然表qíng,“謝謝你說真話。”
我看著她的臉,留意到宿醉之後眼睛下面的淤青和浮腫,看上去已經不是最初認識的時候,那個青chūn飛揚,美得肆無忌憚的孟綺。我緩聲問,“你對穆彥做的事,自己不後悔嗎?”
孟綺臉色變了變,沒有回答。
我不想指責她,指責也沒有意義,只是為穆彥感到不值與不平,“他也沒有虧待過你,一手把我們帶出來,現在你回過頭害他……孟綺,你怎麼想的?”
提起穆彥的名字,孟綺目光微變,顯出尖銳,聽到我這樣問,她反倒笑了,“好像個個都覺得我不識好歹,對大好人恩將仇報了?你也認為我該感恩戴德,假裝不知道穆彥有多瞧不起我?”
剛才還是平靜的,提起穆彥,孟綺開始有些偏激。
我不想和她爭辯,只回答,“如果非要把人往壞處想,難免覺得誰都對不起你。”
“你當然有資格說這種話。”孟綺嘲諷地笑。
方方調好三杯熱騰騰的檸檬茶端出來,並沒察覺我和孟綺之間的僵硬。
捧了散發著檸檬清香的玻璃杯在手裡,一時誰都無話,只是低頭喝茶。
“在聊什麼呢?”方方好奇地問,“聽見你們說什麼好人壞人?”
“是啊,在討論一個人。”孟綺看著我,不掩譏誚,“安瀾心目中的大好人。”
“我沒說過。”
“誰?”方方問。
“穆彥。”孟綺故意將這名字說得很清晰,“你不認為他是個大好人嗎?”
“那你告訴我,他有多壞?”我被她激得笑了,放下茶杯,反詰地問。
孟綺盯著我,笑了笑,“你想知道,我就講個八卦,信不信由你。”
我點點頭,“好,你說我聽。”
孟綺抿了抿嘴角,“市場部的馮海峰,還記得吧?”
我笑笑,怎麼能不記得。
“馮海峰去了正信之後,所有人都說他不地道。”孟綺哂然搖頭,“可是,說出來都沒人肯信,當初老馮走的時候,滿以為公司會讓他再回去,以為過了那個風頭,穆彥會把市場部再招回來。”
方方脫口而出,“怎麼可能,他做夢呢!”
孟綺冷笑,“老馮沒做白日夢,只是太相信人,被他的好上司騙得死心塌地。”
方方打斷,“你和那個馮什麼,關係很好?”
“談不上。”孟綺頓了下,淡淡一笑,“男人嘛。”
一個八面玲瓏的美女,只要她願意,男人總樂於為她幫幫小忙,獻獻殷勤,關係總不會太壞。
“當時BR的事qíng瞞不住了,穆彥為了保自己,暗地已經決定放棄市場部,卻跟老馮許諾,讓他暫時先離開公司,等事qíng過去,再招他們回來。”孟綺的目光投向我,“你知道的,老馮清楚不少底細,bī急了他說不定鬧得不好收拾。”
回想馮海峰離開公司那天,茫然無措卻平靜接受的樣子,我想找出可反駁的地方,卻不得不接受腦子裡自動冒出的念頭——難怪馮海峰走時,沒為自己做半句辯解,之後卻做出那麼絕的事。
如果真是這樣,就算馮海峰有委屈,但他信穆彥,接受穆彥的安排。最後穆彥的承諾落空,市場部裁了就裁了,人走了再沒有回來的位置。等他弄明白,BR的麻煩已經過去了,後果都由他和市場部承擔,再說什麼也沒人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