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像前蘇聯的老歌……”我嘀咕,接過碟一看,封面還真是俄語。
“有點耳力。”穆彥笑笑,“從老頭那裡順來的。”
這調調現在真不容易聽到了,我側耳聽了會兒,獨特的前蘇聯革命歌曲風格,別有穿透力,連音符都帶著冰原朔風的呼嘯勁,一轉又有白樺林里陽光與手風琴的奔放……穆彥隨意地盤腿坐在地上,沖我一揚下巴,拍了拍身旁地毯,“坐著聽。”
想到今天穿的裙子……我猶豫了下,側身跪坐。
穆彥哧地笑了,不懷好意地瞄了瞄,被我瞪回去。
他揚起嘴角笑,目光很軟。
休假一走半個月,不知道為什麼音訊全無。
回來之後,人還是那個樣子,卻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也許是旅途顛沛的疲憊,使他看上去有種散散淡淡意味,往日鋒銳得像隨時可以出鞘的劍,現在這感覺不見了。
他就這麼望著我,平靜無聲,目光讓人看不懂。
有些話,在想說想問的時候,沒有說沒有問,也就失去再開口的動力。
他說回來之後,再解答孟綺辭職一事的疑問。
可現在真的見了面,他不提,我也不想開口問,假裝不記得那回事。
席地而坐聽著懷舊的異國老歌,抱著毛茸茸的肥狗,眼前坐著一個英俊慵懶的男人……如果可以,把之前記憶抹掉,關於他好的壞的,尷尬的隔閡的,未發生與已發生的,全部都忽略,從這一刻起,會不會再次喜歡上?
“如果可以”,多好的四個字。
幾張CD換著跳著聽了聽,其中有後來翻唱的,我們一致認為唱得很難聽。
“唱成這種水準都可以錄。”我很不以為然。
穆彥笑得詭異,“還有更難聽的,等著!”
他起身往樓上去,一會兒蹬蹬地拿著張碟下來,讓我聽。
原來是亂七八糟的地下搖滾。
聽了兩分鐘,穆彥問,“怎麼樣?”
我誠實回答,“還行,比裝修噪音好點兒……我欣賞不來搖滾。”
他嘿嘿笑。
我探頭去看,“什麼樂隊?”
他飛快把碟藏到背後,“不告訴你。”
我反應過來,一驚,“你……自己玩的?”
穆彥居然露出類似扭捏的表qíng,“嗯,讀大學的時候。”
雖然大學裡面自組糙台班子玩樂隊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是,想想穆彥那曾經的憤怒搖滾小青年模樣,還是狠狠地雷了我一把。
“這可能是我做過最沒水平的事。”穆彥搖了搖頭,痛心狀,“靠,還真難聽。”
他自己也受不了,關了。
我笑得趴倒在穆小狗身上。
穆彥伸直了腿,頭靠著牆,看著我笑,悠悠嘆口氣,“那時候好像也不在乎水平有多爛,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做了就全力投入,評價輸贏全都不管。當了考試,丟了女友,也不在乎……要是沒這樣玩過,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痛快。”
“我從來沒機會這樣玩。”我被他說得一陣悵然。
“你是女人嘛。”他不以為意。
“女人就玩不得?”我挑高語聲。
穆彥做了個投降姿勢,不理睬,不爭辯。
“其實……”我猶豫了,看著他,不知要不要說下去。
“yù言又止的,其實什麼?”他笑著問。
“其實剛到公司,跟著你做事,有過一點這種感覺。”我低下目光,心裡滋味複雜,“雖然後來沒那麼傻乎乎了,但還是會全力投入,享受工作本身,享受每一個細小的成就感。只有在你的團隊,能感受到這氛圍,就算也有矛盾,可到了衝鋒上陣的時候,什麼都可以暫時拋開,每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目標,一起為這個目標拼命。”
我望向他,“可能,這就是我一直想回去的原因。”
“是吧。”穆彥笑了,“我說過,你適合做這行。”
他笑得竟有幾分惘然。
我輕聲問,“那什麼時候,我可以回去?”
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竟然是這個回答,我意外,失望來得太突然。
穆彥低下目光,神色蕭索,“安瀾,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也都願意回答,但不能是現在……公司可能很快要發生大的變化,與很多人都有關,包括你我。雖然不是壞的變化,但現在說什麼都還過早。再等幾天,我就可以回答你,現在請你什麼都不要問。”
再等幾天,我猜,是等到紀遠堯回來。
在此之前,滴水不漏。
我無話可說。
“作為上司,我連這些話都不應該對你講。”穆彥平靜地抬眼,口吻像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但現在你面前的不是上司,只是個喜歡你的男人。因為喜歡你,沒有原則,不該說的話也說了,剩下不肯說的,要麼是在保護你,要麼是不想對你撒謊。”
即使是喜歡,從這個男人嘴裡說出來,也像在理智宣布一個事實。
我接納這個事實,不驚愕,不侷促,沒心沒肺的平靜。
他是上司,也是一個喜歡著我的男人,這一點我們都知道。
到此之前,誰也沒戳破這個共識,辦公室戀qíng的禁忌橫亘其間,說破也無濟於事。
當初戰戰兢兢表白的人是我,被拒絕得láng狽不堪的人也是我。
現在他卻坦然說著“喜歡”,並不需要我的回應,就像一句閒談,說過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