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身邊的安瀾,徐瑛不得不承認心頭偶或湧出的那一絲澀味,是嫉妒。
嫉妒她的年輕,也嫉妒她有更平坦的路可走。
不能說是捷徑,那對安瀾並不公平,她的才gān與敬業誰都看在眼裡。
風言風語早有耳聞,被破格委以重任的年輕女下屬,與單身又富有魅力的男上司,自然什麼樣的八卦都會有人揣測。徐瑛並不相信那些傳言,她敬重紀遠堯的睿智,也了解安瀾的品xing。
可作為女人,徐瑛並不遲鈍。
若說眼前這兩個人僅僅只有工作jiāoqíng,實在沒有說服力。
這是個各顯神通的世道,誰又有資格審判別人的高尚與卑劣,徐瑛在心底嘆了一聲,收回審視的目光,臉上笑容不改。
宴會結束已近午夜。
逐一送走嘉賓,紀遠堯與徐瑛也先後走了。
安瀾留下來親自監督撤場。
表面風光落幕之後,仍要巨細靡遺,善始善終——這是她的習慣,從某人身上一脈相承而來。
全部檢點完畢,讓同事都先走了,整晚的神采奕奕在這一刻棄她而去,疲倦壓垮兩肩。
坐在後排角落的座位,悄悄脫下高跟鞋,安瀾彎身揉著酸痛的腳腕,手機順勢從包里滑出來,摔在地毯上。她撿起來,看了眼屏幕,深夜已沒有來電,也沒有簡訊。
高跟鞋蹬掉在椅下,儀態已不重要,安瀾靠著椅子,出神了好一陣,手機還捏在手裡。
恍惚間覺察到什麼,轉頭看去,原來還有一個人沒離開,靜靜坐在斜後方座位,陪著她發呆。
安瀾怔住,忘了穿回鞋子。
看到她發現他,紀遠堯沒說話,只是微笑。
“你怎麼回來了?”安瀾太意外,看見他與徐瑛一起離開,還以為他先走了。
“今晚還沒機會和你聊聊天。”他看上去有點疲倦,語氣卻是愉快的。
“明早你又不急著走。”
“下午不就走了。”
“那也還有一整天呢。”
“哎。”紀遠堯嘆氣,“人走茶涼,豈有此理,連敷衍都不肯了。”
“什麼話!”安瀾笑出聲,瞪他一眼,“要涼也不用涼三年。”
她現在是完全不怕他了,時不時還揶揄幾句,損上幾句。
他無奈,想想這話也小有些滄桑,“三年,居然過得這麼快。”
她只是笑,拿起外套走到他身邊,隔一個座位坐下,仰臉問,“有沒有表揚?”
“十分漂亮。”他慷慨開口,四個字既認可了工作,也讚美了人。
“謝謝。”她大方收下,笑彎了眼睛。
他看著她,久違的默契輕鬆,像舊時光又回來。
於是問,“最近都好嗎?”
她明白他想問誰,慡快回答,“他嘛,還是當他的空中飛人,工作狂,又出差了。”
紀遠堯點頭,“那你呢?”
安瀾笑笑,“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不用整天黏黏膩膩,挺好的。”
“好來好去,就是不肯安定。”他搖頭笑,“等喝喜酒的人,等得脖子也長了。”
“又來了。”她不滿地哼了聲,“自己不結婚,還到處催人結婚。”
“孤家寡人,就看看別人美滿,也算過癮。”
他笑得無所謂的樣子。
她的笑容卻因這句話而淡去。
“沒想過要停下來嗎?”他突然轉了話頭,這樣問她。
安瀾聽得一怔,“停下來,為什麼要停下來?”
紀遠堯看著她,“我對你說過,一段很長的路,如果決定走下去,中途不停,一早就要做好走很遠的準備。”
“當然,我記得。”
安瀾仰起臉,眼裡有幽深光彩,仿佛是他當日這一句話丟下的火星,從未熄滅。
他眼裡也有了不同尋常的鄭重,甚至是嚴厲,像要一直盯到她心裡去。
她太了解他,當這種目光出現,就代表他的身份又切換回去,又成了那個六親不認的“船長”。當他接下來的話,說出口時,她便不那麼驚訝了。
“我這次來,是為兩件事,一是這個晚宴,二是因為周競明。”紀遠堯平緩地說,同時審視著她的反應,“周競明一周前已向公司提出辭呈。”
畢竟是她的頂頭上司,周競明有了去意,安瀾是第一個覺察到的,只是沒想到他去向堅決,決定做得這樣快,還是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不能說周的離開是她期盼的結果,但這一天遲早到來,她成竹在胸。
“競明在這個團隊也有不短的時間,現在他要離開,我很惋惜,也尊重他的選擇。”紀遠堯目光複雜地看著安瀾,看著自己一手澆灌起來的細小花朵,已有了尖刺,已能在叢林裡開拓她自己的地盤,壓倒老藤,獨占一枝風光。
周競明只比她多占幾年資歷的優勢,論才gān是不如的,論潛力更處下風,論人脈則不必說。他有自知之明,也有成人之美,是個清醒明白人,與其和後輩爭個頭破血流,不如趁姿態還夠漂亮的時候轉身,去處也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