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處窯dòng,都已住了人,或是監工,或是採礦漢子,都皉著眼睛,拿著枝棍將他驅趕。
便是些女子婦人看去也是兇狠,如是大忌。
他盯著他們,便站在dòng口,輕輕笑著看著這些人,心想,這些人見到他第一句不是問你怎麼,患了什麼病,而是驅逐,若他們問一問,他說不定會告訴他們。他們也不必畏懼,甚至衝上來殺了他也可以。偏偏這些人年並不問——
看他負手站在門前,人們最終有了絲畏意,仿佛他那眼睛是幽綠兇殘的láng眼,有人咽著唾沫微微退了幾步,他冷冷看著,頂著一身冰冷離開了。
一路尋去,終尋得一dòng,似無人聲,方才走進,卻聽得一聲顫喊,“你你是什麼人?”
dòng內放著盞煤油燈,那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稀鬆平常,正盤在地上,拿著一張燒餅在吃,看到他餅都驚的掉到地上。
他冷冷一笑,便待出去。
“喂,你進來,外面下大雨呢。”
背後傳來那少年大呼小叫的聲音。
他心笑,不無諷刺,倒有不怕他不嫌他的?他倒要看看這人什麼葫蘆賣什麼藥!
折了回去。
那少年瞪著他,指著dòngxué另一邊,道:“喂,小子,你霸占那邊去,小爺這裡,楚河漢界,你不許踩界。”
這人說著在地上揀了顆石子,竟真在dòng里條歪歪斜斜的畫了條線。
他隨之拍拍手,拿起地上燒餅使勁一擦,又大口吃起來,吃罷,抓起旁邊一個小酒壺,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方一抹嘴唇道:“慡呀。”
他看著,只覺腹中飢餓愈甚,肚子一瞬微微響了起來,在這空曠的窯dòng里聽去極為清晰。
那少年本伸手往地上油紙包兒掏另一隻燒餅,聞聲瞟了他一眼,“喂,你不是採礦工麼,他們怎麼不給你配糧?這裡鳥不生蛋,前到前面村落後要到深山蟒腹才有吃的,他們是早早使人到村里僱人燒飯烙餅,下工時分,送到這邊放飯。這大熱天的gān糧放不多久便會變餿,我沒帶什麼進來,聽村里人說他們在里這開工,我便找著那些監工,說從明兒開始,我加入採礦,他們也便分了我吃的,你怎麼……”
連玉聽著,只覺得好笑,冷冷道:“你認為他們會請一個麻風子上工?”
“那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少年撇撇嘴,“這不是找罪受,這裡什麼都沒有,餓死你。”
“像我這樣的人,倒還能上哪去,還不給人打死?”
他嗤之以鼻,緩緩起來,打算出去找些吃食,他不知道自己離宮後想做什麼,但他還不想死,不想餓死。
娘親死去那晚,他只覺整個天地都塌下了,但娘親握著他的手,說,無論如何,要活下去。
那些年,他過著豬狗一樣的生活,他不知道她為何還要這樣說,他只想隨她一起死,離開這終年看不到多少陽光的骯髒房子。
他哭著問她,為何還要他孤零零的活下去。
她似乎也是疑惑為何自己會這麼說,她想了想,也沒說報仇什麼,只是低聲道,玉兒,活著你就還有享福的一天……
那一下,他讀懂了娘.親的話,那只是一個母.親單純的想她的孩子生存下去的一個願望,活著就好。
他答應了他。
然後,她一笑便睜著眼睛走了。
是以,現下哪怕他該死了去陪阿蘿,他還是不能死。
“喂,別出去,雨大,會病的,我不吃了,給你。”
少年嘆了口氣,將油紙包兒和酒都推過楚河漢界。
他一怔,冷冷笑著將東西推回去,“我身上沒有可報答你的東西。”
☆、121一個溫柔了歲月,一個驚艷了時光(3)
“就一隻燒餅一壺酒,小爺還請的起。”
少年哼了一聲,擺擺手。
窯dòng里原被採礦隊布置了些軟糙,數人一窯,作夜裡留宿之用,可不必趕回村里過夜,làng費力氣和時間。他從隨身攜帶的包袱里扯了件外衫出來鋪到糙上,躺下來看他吃喝,一雙黑黑的眸子盯著連玉將自己的燒餅慢慢消滅掉,不由得忿忿道:“早知道要分你,就將掉地上那半張髒的給你。煢”
連玉本咬嚼著餅子,聞言噴了。
少年幸災樂禍,笑的花枝亂顫。
連玉將那小半壺酒推回給他吶。
少年兩眼放光,直舔著唇道:“你不愛喝酒麼?”
連玉淡淡道:“我不吃別人吃過的東西。”
也許是那些年吃的苦太多,每頓淨吃別人的殘羹冷飯,他如今竟養成了潔癖。
少年正啖了口酒,聞眼也一口噴了,巍顫顫指著他,“靠,你還敢嫌我喝過,有酒你喝就不錯了。”
連玉也不理他,袖手在腦後一枕,便睡了下去,也不在乎地上冷硬,這些,早在多年前已嘗過千百遍。
閉目其間,他聽得少年低聲喚他,“喂,小叫化,你從什麼地方過的來,你有什麼打算?我看你臉上的毒瘡兒確是有點像麻風之症,但又不全像,這樣,你起來,給我看看,我會些醫術,麻風是治不好了,若是其他,可能還行,不過,你可不要踩過界哦,不然老子揍你。咦,喂,叫你呢?”
也不過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他為何對他好,且看這小子眉目靈活,也斷不是個肯吃虧之人,連玉微微冷笑,並沒理他。
捏著手中玉佩,他緩緩想起阿蘿。
那少年討了個沒趣,似乎也睡下了。
dòng外雨勢漸消,他其實哪裡睡的著,阿蘿微微笑著,又滿臉鮮血的痛苦模樣,一直在他眼前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