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廷心下一沉,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苦笑,他並沒有急著離開,將一壺子酒慢慢喝完,方才走出包廂,下樓結帳。
隔壁包廂,兩名老者緩緩走出來,其中一人嘆了口氣,道:“大人,真沒想到,這前有láng,後卻有虎啊!”
另一人冷冷一笑,“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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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真沒有不透風的牆,素珍回程路上,不斷聽到從岷州傳來的消息。酒家茶館,無不聽到人在議論此事。
連玉將huáng天霸辦了!這這辦了並非撤職那麼簡單,而是秋後抄斬!
她很是奇怪,單憑廖善人一事不足以將huáng天霸問斬,一問之下,方才知道,連玉以朝廷的名義在岷州開了個不記名的彈劾箱,短短几天,百姓見幾件大案得翻,朝廷來的顧大人更和huáng天霸直接扛上了,再不似從前畏懼,一時狀紙如雪花,將整個箱子都填滿。
huáng天霸逃過了三樁死囚案,卻還是被百姓拉下了死牢。
連玉果然下了決心整治酷吏,這讓素珍感覺很慡,但百姓對顧雙城的身份猜測和議論、說她來自京畿,是皇帝的新寵臣,又說“他”竟可能是女子……卻讓她很想將耳朵割下來。
她拐道到一處景點,玩了兩三天,方才打道回府。
進了家門,以為會看到怒氣沖沖的冷血小周和無qíng,不想幾人竟還沒回來,倒是追命和鐵手看到她回來,冷冷盯著她看了半晌,二話不說各自就將屋門關了。她吃了一鼻子灰。
喊了半日,兩人就是不理,她知道他們心中芥蒂什麼,苦笑一聲,“罷了,我走了,總是我哄你們,又有誰哄過我!”
她吩咐福伯做了點酒菜,自己在屋中自飲自酌起來。
“想找個人喝一盅也這麼難……”
她搖頭笑笑,不知喝了多少,老酒燒得脾胃灼痛,正難受之際,門外忽而傳來福伯興奮的聲音,“公子,快出來,能和你喝酒的人來了!”
“還算那兩個兔崽子有些良心。”
她胡亂在臉上抹了把,開門出去。
清空下,只有福伯一人,老臉上卻是一副興高采烈的神色。
素珍搖搖晃晃,正懷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聽錯了,奇怪道:“老頭,這人呢,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
福伯哎呦一聲,急道:“門口侯著呢,公子快出去吧。”
“誰?”
“霍侯爺。”
素珍打從心底里高興起來:“這霍長安夠朋友,可你怎麼不把人家請進來?”
福伯臉上也有些迷茫,“霍侯說他不進來了,公子呀,你是不是把人家給得罪了,聽霍侯那語氣,可不怎麼高興。”
素珍越發奇怪,一挽裙擺就跑了出去。
朗朗星光下,一輛簡陋的馬車停在前院大門外,霍長安側身站在車旁,衣衫在風中微微獵動,一身風塵僕僕。
聽得聲響,他轉身過來。
“我說霍長安,你什麼時候這等落魄了,自己駕車……”
素珍說得半句,卻忽然噎住。
這個人不是霍長安,只是福伯以為他是霍長安。
他臉上帶著臉譜。
臉譜下雙目血絲遍布難掩疲憊,隱隱透著一抹冷意。
“你貿然離開,連玉大怒,你知這上京內外認識我的人太多,我也不好太逆鱗,就還是這樣相見罷。”
素珍咽了口唾沫,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麼一聲不響就回來?心裡不高興了?你有什麼資格心裡不高興!”他聲音一沉。
素珍能看出他正死死壓抑,讓自己不要發火。
他鬢髮凌亂,一身墨綠衣袍皺褶處處,身上一股子馬臊味道傳來,想是一路趕車回來,並沒打理過衣衫。
素珍眼眶一酸,這個自出生便認識的人,這麼個愛整潔的人,為她做到這裡……
她想說,兆廷,我原諒你了。我曾恨過你,那天也對你口聲惡言,但今天你這樣,我已經原諒你了。雖然我們無法成為夫妻,但就當一輩子的知己吧。
可他越為她cao心,她越不能連累他,他還不知道,她很快就要為馮家翻案,連玉未必會放過她,她要和他保持距離,不能讓連玉揪到他任何的不是。
她冷冷看著他,終於,緩緩從懷中掏出玉笛,“還認得它嗎,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你走吧,你我之間再無糾葛,也不該有糾葛。”
對方明顯一震,末了,他自嘲一笑,緊緊盯著她,“什麼時候知道是我?”
“你第一次過來,我就知道。”
“原來你一早就知道,看我自己在演這場戲很好笑是吧?”
“是。”
男人低頭便笑。
那笑聲沙啞苦澀,這一笑,令素珍心裡也苦澀起來,幾乎便要走過去,她狠狠一咬牙,還是原地未動,腳就像生了根似的。
第一次,她體會到一種qíng緒,原來,明明很在意一個人,但卻要假裝對這個人冷漠,是這樣難受的事qíng。就像千蟲咬,萬蟲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