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非同,你反了你!”連琴怒紅了眼,卻才說得兩句,便被玄武捂住嘴巴。
連捷等人都沒有出聲,誰都能讀懂此刻連玉眼中蒼翳。
他唇角微動,也果是笑了,“是,我確實喪失了這個資格。”
“我如今不求其他,也不奢望,和她定能破鏡重圓,她受的苦太多,我只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活著,活在這個世上。我雖舍了她,但這一點,是我從未背棄過的。她,是我的命。”
“空dòng美麗的話,誰不會說?”權非同嗤笑,眸中鷙意更深幾分,“命?若她是你的命,那你肯不肯拿你的國來換?”
“皇上,你若拿來換,臣就告訴你。”他狹長的眼尾拖出綿長的笑意,和憎恨。
連玉看著他,用力按緊身上撕裂的傷口,血從手指汩汩流出,他沒有說話。
“皇上,你愛不過如此罷。”權非同目中一副“我就知道”的瞭然。
連玉整個人筆直立著,qiáng硬似山,但眉目卻比這滿園的雪更白一些。
“她當初下不了手殺我,是心懷天下,我不能用國與你換,形同此理,對我來說,她的命比我的重要,但當不下這天下萬民的福祉。”
“連玉,你舍不下的是這萬人之上、生殺予奪的無上權力罷!”權非同嘖嘖兩下,一聲冷笑,揚手指向他,“江山女人,你當日bī我選擇,讓我在她面前留下了永遠的疤痕,哪怕她還活著,哪怕她可能會對我說,權非同,我不怪你,但她心裡還是會有遺憾。”
“她若沒死,今日我真該拉她來看看,你又能為她做些什麼?你比我還不如,我做不了我承認,但你卻非要說著冠冕堂皇的大話。”
“國,你不肯,那其他呢?你既說今日不論君臣,你既說求我,慕容六,那便拿出你的誠意。”
他說著,突然越過他而出,走出府邸,走到大街上。
連玉沒有多言,緊跟他出府,連捷等人不明所以,但心頭都是一陣不祥而過,立刻跟了出去。
天已亮開,權府外頭,是這上京最熱鬧的街道之一,人來人往,摸滾營生。
連玉環四周環一眼,眉眼含笑,“殺人不過頭點地,求人當為半屈膝。”
他放開捂傷的手,在連捷等人驚叫聲中,在人們絡繹不絕的好奇目光中,一掀袍擺,雙膝著地。
“求你,把她的行蹤告訴我。”
第一次看到這個心高氣傲的敵人終比自己矮下半截,權非同目光一凜!
人無疑有三六九等,但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卻是一個天子該享的殊榮,因為他要為萬民負責,也便當得起這份至高無上的榮耀。
素珍從沒見過,連玉跪人。也從沒想到,有生之年會看到這一幕。
榮耀在所有人面前付之一燒。
她原本以為,不到後院去,也避開偏院的路,挑前院的方向走,反為最不引人注目,卻沒想到看到二人對峙。
聽到連玉說,不以國換,她笑了,她從沒天真的以為過,他會拿國換她,他說她是他的命時,她也不大信。
可他那一身髒皺皺的衣服還是刺痛了她雙眼。
所以,她跟了出來,藏在人群中看。
記得從前,恨他的時候,她會罵他狗血淋頭,會對他拳打腳踢,可是,再痛恨,她還是看不得一點他被人羞rǔ。再痛恨,她還是會……淚流滿面。
☆、420
“她是在我這裡,我的人把她帶了回來。”
素珍正要出去,但權非同冷冷一言,讓她頓住腳步。
“謝謝。”
明炎初和青龍來扶,連玉擺手止住,微微咬牙,撐地而起島。
權非同眯起雙眸,滿目森冷。
他,本想把連玉晾個時辰再出來,但“求見”二字,讓他打消了這念頭。
就似推行女試那次,這人暗中傳信給他,望通過他與聽雨見上一面。
那一次,可以說是兩載連番惡鬥,君臣二人首度聯手。既為讓一個女子名正言順進入朝堂,以防他朝,誰人把“女子為官是死罪”來將其定罪,也為對這個時代改革的共同理念。
一個本就藐視世俗教條,放誕不羈,一個從不覺得男必定勝於女,胸懷天下,男女皆可從政。
他們是生死宿命大敵,心頭都恨不得對方死一萬次。但當一個與你棋逢敵手的人,對你表示站在平等角度jiāo涉的時候,你也該給出同樣尊重。否則,倒顯得你小氣,沒多大意思。
是以,當時他雖沒到場,但卻命人把信送到聽雨手上。
而片刻前,他不說皇上,卻說慕容六,拿出你的誠意來。這人作為他對手,果然很清楚他想要什麼。
他要他一跪以求。
他才走到街上,他也緊跟而出。
開出這個條件,他要的是他知難而退,再無話可說。
只是,他沒想到,他果真做到了,不以帝王之尊,而是一個普通男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