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眼神,讓李兆廷心裡有種說
L不出的感覺,一絲接一絲、源源不絕地湧上喉頭,呼息都窒悶起來。
連玉身死那晚,他打量了她好幾眼,但見她眼神空dòng,似無所謂悲傷不悲傷,似乎在瞬刻間便接受了那個事實。她甚至沒有怎麼看魏成輝他們,更不曾用這種刻骨仇恨的目光。
他當時心裡冷冷想,她也不見得多愛連玉。馮素珍,是個從小就認死理的人。
這個人畢竟只是他和她婚約解除後的一絲慰藉。
如今,她如此激動,是因為他打了她?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對一個女人動過手,無論是那個假父親家中的女僕,還是他的女屬下。
她從前調皮搗蛋,他看在她父親面上,大多冷淡對待,也不曾怎麼責罵過她,更別說動手。
是以,如今,他動了手,她便記恨他。
他突然想起他們之間許多事來。
有一年,他嫌她在自己讀書的時候吵鬧,騙她說,深山中有種花他極愛,她興沖沖的去看,回來後對他的審美品位表示懷疑,說那不過是株蘭花,但他又說了一遍喜歡,於是,她以摔斷一條腿的代價,把花從山上採下拿回供養在他寢室的花瓶之中。
她總在他起來前,便悄入他的書齋,為他整理讀過的書,把墨研磨好,她摔斷腿那年的冬天,無法行走,他以為再也不會在書齋見到她,不成想她卻用零花錢“雇”冷血把她背過去,有時冷血去練武,便換她哥哥,但她哥哥會訛她雙份錢,她老大不qíng願,卻沒有間斷。
有一年,他和她在山中遊玩遇盜,她戰戰兢兢擋在他面前,最後用計嚇跑了幾名盜匪,他一直冷眼看著,覺得她傻,但自從那年開始,她跟他哥哥學起了武功。
後來她覺得自己學有所成,便留書離家,說是到名山之中為他采玉做笛,因為她那年的零花給他買了幾大套心儀的書,全都花沒了,她父親不肯再給她錢,她沒錢送生辰賀禮給他,決意自己動手。
……
這些年,她待他,倒是真心真意的。
也許,他……不該打她。
他想著,終於慢慢把腳收回,微微俯下身子,想替她察看下傷勢。這一腳,雖正正踹到她肚腹上,但力度他自己還是有些分寸的,他也沒真想踹死她。就是想踢她幾腳,宣洩宣洩自己的心頭怒火。
突然一人,從側方竄出,抬腳便往她肚子踹去,他心中驚怒,卻見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肚子,幾乎是本能地立刻彎腰,那腳便落到她頭上。
血從她頭上流下,沾到眼睫上,又順頰而下。那似乎擋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四周,她用力地眨巴了幾下眼睛。
他突然便想起,那些年她在馮家無憂無慮,被捧在掌心,唇角眉間總是浮著一絲絲狡黠笑意的qíng景來。
此時,她還年輕著,眉眼也不見半絲皺紋,但目光怎麼卻似過了半輩子那般?
本已平息的怒火被騰地勾起來!他劈手便朝那人頭臉狠扇了一記。
毛輝大叫一聲,“世子!”
“滾出去。”他沉聲下命,又側身向眾人,“都出去!”
阿蘿驚疑地看著他,“兆廷,你……”
“阿蘿,出去一下,我先把此間事qíng處理完。”他撥高的聲音微低一些。此時,妙音正聞訊趕到,在門口看著微微皺了下眉,但沒吭聲,走了出去。
阿蘿盯著他看了好一下,方才走出,梅兒回頭狠狠看了素珍一眼。
宮人也已走盡。所有人都走淨。素珍坐在地上,去仍是一動不動恨恨地看著他。
他的心好似忽然被什麼蟄了一下似的。
“宮中有大夫,我傳人給你瞧瞧。”他頓了頓,以並不太大的聲量說著,俯下身想把她抱起來。
她卻驀地出聲,“為何死的是連玉而不是你?”
他的手就那樣再次僵住!雙眉一瞬收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仿佛這些話並非出自她口中。
他卻不知道,連玉的死,對她來說,無異於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她完全是為了腹中孩子,還有對魏成輝的仇,才能一直不哭不叫清醒地忍活著,那些扯著血ròu的疼,都被她深深地埋進心底。甚至,連玉死後,她連多看魏成輝一眼都不曾,只消一眼,她便恨
不得將這個人的皮ròu撕扯吞咽下肚腹方才能罷休!
他方才一腳,令她xie褲之中再次濡濕,她身體裡那根實快繃到極限的弦,就這樣被他“噗”的一下生生折斷。
腦里反覆只剩下一句話:小蓮子這回是沒了,這回是再也保不住了。
那是連玉留給她的最寶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