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壞蛋!”自己慣壞的孩子,自己承受,元慕陽很認命,托著妻子到了冷泉之畔的敞軒內,“我今日有禮物要送給眠兒。”
“是百合花麼?”chūn眠星眸熠亮凝視著被丫鬟捧著的兩盆鮮妍花兒,手裡捏了一片綠豆糕遞進丈夫口,“好像是眠兒沒有見過的品種呢。”
“不止。”元慕陽神秘一笑,“襄jú,還不上前來讓你家主子好好看看。”
“……嗚……哇……小姐!”自隨元慕陽進門便一直壓抑著泣聲的丫鬟終是忍不住了,放聲哭著跑進軒來,在此之前尚沒忘了把花兒妥善放好,而後跪匍地上,“小姐,襄jú沒想到……還能見到小姐……小姐……哇……”
“襄jú!”chūn眠左掙右脫,敲開了抱住自己的雙臂,小腳滑落實地,“襄jú,真的是你?是你哦?”
“是奴婢!”跪地者抱住她一雙小腿,眼淚鼻涕盡染在了主子昂貴的絲裙上,“是奴婢,是襄jú,小姐……哇……”
chūn眠蹲下身,捧起丫鬟的臉,拿帕子拭著,“你看看你,還是這個樣兒,聽說你嫁了人,生了娃娃,怎還是這個樣兒?”
“襄jú想小姐,襄jú天天都在想……有一回襄jú挑水的時候,想小姐想得實在忍不住了,就想跳進河裡去找小姐……嗚嗚嗚……”
“傻瓜說傻話!”chūn眠抱住了她,忍回眶際的淚花兒,上彎的菱唇抿出嬌美笑靨。襄jú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時生,是謂同命人。祖父jīng心搜尋,並買進門,是為替自己多病的孫女抵擋yīn災人禍。這傻丫頭也不是不曉得個中因由,卻仍掏心掏肝地侍候,有幾回都是九死一生地替她中了那些親戚們的算計,傻丫頭,道地的傻丫頭。
小日兒說,兩年前,她含著一縷弱息臥躺病榻,他嚴禁府中諸人提到任何不祥字諱,而襄jú卻鎮日啼哭,屢禁不止。他一氣之下,將這丫頭嫁給了一戶殷實農家,並不准進門探望,以杜絕諸多晦暗qíng緒纏繞妻子左右。她得悉了,自是不依,為此還鬧了一天的脾氣。
“小姐,能見到小姐,要襄jú死上一百回都不怨了,小姐……”
“行了,別哭了。”chūn眠一逕地為她擦淚,在她耳邊竊語,“你沒看你姑爺那張臉有多難看?你是想他再把你趕出去麼?”
“襄jú不哭了……嗚嗚……不哭,襄jú不哭!”襄jú立時就拿袖子抹淨了整張臉上的淚痕,勉qiáng忍回哭意,“小姐,奴婢要侍候小姐,奴婢再不離開小姐!”
“我自然想你和我做伴。”chūn眠拉著她坐到竹椅上,親自倒了一盞茶為這淚人兒消止哭嗝,“只是,你如今已經成家,有夫有子,不是應該照顧他們的麼?”
襄jú一聽大急,淚又湧出,“奴婢要侍候小姐,小姐不要奴婢,奴婢就賴在這裡不走!”
“我不是不讓你跟,而是如今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不是我……”
“是小姐,永遠是小姐,沒有小姐,就沒有奴婢,小姐,你不能不要奴婢……”
元慕陽搖頭,“你這丫頭平時也算有幾分jīng明心思,怎此時說話毫無章法起來?”
“是,是,是!小姐,您不必替奴婢家裡擔心,奴婢公婆健在,平日裡含飴弄孫,娃娃少有我侍弄的份兒。奴婢的相公專心耕耘農田,所收農物俱由姑爺的糧鋪收購。他鎮日淨是念叨著要報姑爺的大恩,得知奴婢能再來侍奉小姐,比奴婢還要高興呢。”襄jú緊緊抓住主子的衣角,眼淚汪汪,“小姐,您若不要奴婢,奴婢就不想活……”
“不要隨便說這樣的話,我會生氣。”她是真真正正死過一回的人,有誰比她更明白生命的可貴?那些話,且不可亂說。“你是我的姐妹親人,我當然想你來侍候,不過,我有條件。”
“小姐您說,您說!”
“你要時不時抱你的娃娃來給我玩。”
“小姐……”襄jú最是體解小姐心口之痛,遲訥著,不敢應下。
chūn眠嘆氣,“襄jú什麼都好,就是和小日兒太像了,都把我當成玻璃人兒。我連……恁樣一場大病都能熬過,還有什麼是經受不住的?襄jú的娃娃就是我的,你不抱來給我看還要給誰看?”
“是!”自重逢後,襄jú第一回破啼為笑,“小姐,奴婢的娃娃叫皮兒,是個又皮又黑的臭小子!”
chūn眠細眉彎彎,星眸彎彎,嘴兒也笑得彎彎,脂玉般的頰間也泛出難得紅暈,生命為光,靈魂為芒,璨然而耀眼。
二十八夫諾
chūn眠十四歲出閣為婦,半年後,祖父、祖母雙雙辭世。茲那時,此世間除了小日兒,襄jú便成了她另一個相依為命的親人。二人的感qíng,好到連做相公的也要嫉妒。正是深知如此,元慕陽才會把襄jú叫回來與嬌妻做伴,因為,他遠足在即。
先前,一是眠兒歸來,二為二弟婚事,他將所需親自出面的商事推了再推,到如今,再推下去,便是合作告罄,不歡而散。
平心而論,他並不怕得罪合作多年的事業夥伴,也不在乎失去價以百萬銀兩計算的商單,野心和企圖之於他,只是得到想得到的而已,名望與財勢從來不在他想望之內。
只不過,他若執意不去,妻子必定會怪他。在他涉商場之初,年幼的眠兒就曾耳提面授,為商者,雖利字當先,但當肩上多了別人的營生家計時,便不只是一人一家之事,再不能任意妄為。那當下,他因小人兒小學究般的布道樣兒難忍發噱,惹了小人兒好一通嬌嗔,足足三天不和他說話。若讓她曉得他有意怠工,那還了得?
“商人重利輕別離,這一走便是一個月,眠兒捨不得你,眠兒好捨不得你……”chūn眠粘在丈夫懷裡,念念有語。
元慕陽笑覷她一眼,復又專心審核案上帳冊。
“小日兒不愛眠兒了!”
呃?他停了筆,抬起她小小頜巴,“這話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