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寫著“天下無事”的面孔,是表里如一,還是諱莫如深?身為醫者,jīng諳“望聞問切”,順理成章地養就了察人面色知人心事的習xing,白英此刻卻參之不透
“不過,既然英表哥想解釋,當年我與明親王大婚前,曾捎信給茯苓山莊,我還以為至少有母親娘家的人前來助興,但除了天都城分莊的人代總莊送來的一份厚禮,沒有任何人出席。你為何不選在那個時候過來?”
白英窒了窒,道:“那時山莊裡也發生了一些事qíng。”
“是麼?”她貌似不求甚解,話題自由切轉,“我還要多謝茯苓山莊接收了幾個薄府遺散的孤弱下人,他們還好麼?”
“有兩個年齡大的已然離世,還有兩個心靈手巧的孩子正在藥鋪學徒。”
默然了片刻,她感傷嘆息:“離世了麼?送他們到茯苓山莊,本是想那處氣候溫潤,又身處百糙之中,利於休養的。”
“我親手為他們調理過,他們去得安樂,臨終亦對四小姐的恩德念念不忘。”
“他們是被薄家連累,三年苦役落得一身病弱,我也未能為他們奉養終老……”她眸際濕潤,“那時茯苓山莊選擇置身事外是對的,否則輝煌了幾下年的醫藥世家灰飛煙滅,薄光今日當無顏見白家的任何一人。”
白英一僵,雙唇翕闔yù言又止。
薄光專心喝完了半盅剩茶,道:“明親王身上的藥是表哥配製的麼?”
“呃?”話題換得如此突兀,是這位小表妹的擅長不成?
“明親王為了壓制我,貼身備了些東西,依據氣味辨別當是來自茯苓山莊沒錯。我曉得你們對皇室的忠誠,但在這一點上,可否請英表哥通融呢?”
“這……”對皇室的忠誠?“王爺身上的藥全是果兒配製。那三年間,王爺曾去過茯苓山莊,就此認識了果兒,還曾說她的xing子……像極了你。”
這就是那三分敵意的起因?她低首淺笑:“白果表妹想進王府為妾麼”
白英眉峰稍蹙,微現不悅,淡道:“何以見得是妾?”
“不然?”
“你不也曾是平妻?”
“英表哥見過方才那兩個丫頭,模樣和白果不相上下罷?她們在明親王府,也不過混出幾分頭臉的大丫鬟。”
“……時辰不早,為兄告辭。”白英長身立起。
她支頤閒聲道:“英表哥理當還有其他話說罷?”
白英面門背立:“果兒任xing,她……倘若她今後留在天都,還請你多多照看她。”
“你應該管束住她的任懷,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我何嘗不知道?可是……總之,拜託了。”白英回身一揖,推門就步。
片刻後,四婢前後闖了進來:“王妃……不,四小姐,白小姐把那件貂絨穿走了!”
她好整以暇:“倘若不是打算送她,我何必請人穿上?”
“那是王爺給您的呀,你這麼輕易送了人,若是王爺看見了,不知道該多失望?”
“如果不是怕你家王爺遷怒,那東西早早便賞了你們,何必等到今日?”外間月黑風高,歇息又尚早,她突然福至心靈,“把高猛、程志也叫來,我們把火爐移來廳堂,烤饅頭片喝小酒如何?”
“啊?”四婢一頭霧水。
“就這麼辦!”她衝到窗前,“沒有冬夜裡一家人圍爐夜話更好的了,良叔,良叔——”
望著歡天喜地的主子,四婢一個個愁雲慘霧,哭笑不得。
薄光朝向窗外寒夜的容顏,冰生玉透,喜隱笑收。
是太后?還是明親王?
在這樣的當口,將白果按在天都,防備有之,壓制有之,無非為了使她明白,這世上jīng通藥理熟識毒xing者,非她一人,切忌張狂。
如此,是不是提醒她也該加快腳程了呢?
“北風捲地白糙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她放聲高誦,“此天不是胡天,此時不是八月,但此天有北風,此時有飛雪,綠蘅、織芳、綴芩、綿芸,你們四人唱歌跳舞,熱鬧這個冬夜,本大人重重有賞!”
八三章[本章字數:2282時間:2013-06-0722:55:57.0]
四婢的惡感成真,明親王府中待客,在見得身著貂裘走出轎門的白果之際,當下甩開白氏兄妹,飛身驅馬直闖薄府。
面對氣勢駭人來勢洶洶的舊主,四婢雖然驚懼,但畢竟主僕多年,曉得如何規避主子最盛時的頂級怒火,不成為被殃央的池魚。況且此時四小姐不在府中,王爺也只有趁怒而來,敗興而歸。
“照王爺方才那風捲殘雲的怒氣,一時半會兒怕是消停不了,真若碰著王妃,兩人鬧不好又是一場天崩地裂的大吵。”綠蘅拍著胸口道。
“所以,我們要不要捎話給王妃,請她這幾天別回府,在宮裡也躲著王爺走呢?”織芳建議道。
“是啊是啊,等幾天過後,王爺的怒氣不這麼尖銳凌厲了,兩人興許還能好好說說話。”綴芩深表贊同。
綿芸更是即刻起而行之:“我去找高猛他們,趕緊進宮向王妃報信。”
因此,薄光得到了不能回府的預警,縱然啼笑皆非,也領了四婢的qíng,留在宮中暫躲風頭。但這座禁宮畢竟也是人家明親王的半個家,除了嬪妃們聚居的後宮內苑,他幾乎可以隨意行走,如果不想狹路相逢,惟有極力避讓。幾日下來,走暗路,尋捷徑,竟也別有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