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亮。
越來越亮,亮得她的眼睛開始痛起來!
“……”
眩暈的光線中,有一張臉孔放大在她眼前,過了一會兒她才勉qiáng看出來,那是一個金髮碧眼的護士。眼球艱難地轉了轉,看清楚這是一間病房,發生了什麼?她腦中急速地回憶,如錄影帶快進般停在黑色賓利飛出道路的那一刻。
原來她還沒有死……
感謝上天。
葉嬰緩緩閉上眼睛。
三個月後。
夏日的上午,水晶般透明的巨大落地窗,陽光灑照在窗外綠色的爬藤葉子上,無數閃耀明亮的光點,一叢叢怒放盛開的粉色薔薇花,清新甜蜜,美麗動人,仿佛燦爛的花海。
空氣中似乎浮動著花香。
只是隔了一整面玻璃牆的距離,陽光燦爛的美好生活如同觸手可及。
將目光從那片薔薇花海收回來。
葉嬰低下頭,用手中沾了水的紗布,輕輕擦拭那雙蒼白gān涸的唇片。她用最輕柔的力量,一點點去沾濕越瑄的唇片,在微起的gān裂處,她用濡濕的紗布反覆地去濕潤。
已經三個月了。
就像是一場噩夢。
在那場車禍中,她只是尾椎骨折,右腳腳骨骨折,輕微的腦震dàng,還有一些皮外傷。醫生告訴她,在這場嚴重的車禍里,她只受這麼輕微的傷簡直是奇蹟。
後來她知道,司機當場就死亡了。
而越瑄……
用手中的濕潤一點點浸濕那蒼白的雙唇,葉嬰默默望著病chuáng上的越瑄,心中五味雜陳。
她一度以為他會死去。
車禍中,他的脾臟、肺部和胃部都受到重創,再加上他原本就體弱多病,又有哮喘,入院後他經歷了大大小小的四次手術,被宣布病危,搶救了七八回。
而且,他胸椎骨折。
她私下攔住醫生,得知就算是越瑄能被救活一條命,也很難逃脫癱瘓的結果。
“咳,咳……”
沙啞的咳嗽聲壓抑地響起,葉嬰連忙凝神望去,見越瑄的睫毛在蒼白消瘦的面容上顫了顫,他望向天花板,眉心微微皺著,眼底仿佛有些痛意,眼珠卻是淡漠的。
“是又痛了嗎?”
她有些心驚地問。
一直沉默地守在房間角落裡的謝平疾步走了過來,他滿面憂色地俯身,急聲說:“二少,我去喊醫生!”
冷汗涔涔地從越瑄的額頭沁出。
雙腿一陣陣地開始痙攣,越瑄痛得面色煞白,他死死咬緊牙關,克制住喉嚨處疼痛的悶哼聲,吃力地搖搖頭,阻止了謝平。葉嬰已經迅速將溫熱的毛巾敷上他顫抖的雙腿,希望能幫他緩解這種疼痛。
“如果後續治療得當,兩年內你不會死,但是兩年後我不敢保證,”在第一次面對清醒過來的越瑄時,專程從美國飛到法國的天才醫生寇斯眼中閃過一絲惡意,直言不諱地對他說,“而且,你的胸椎骨折,傷至脊髓,恢復期將會非常漫長,有八成的機率將會永久xing癱瘓。”
越瑄看著他,眼神淡淡的。
“你會很痛苦,像這種ròu體上的痛苦幾乎沒有人可以承受,並且兩年後,你有可能還是會死。所以,如果你想現在就自殺,我認為是一種理智的選擇。”像惡意的壞孩子一樣將這些話說完,寇斯醫生得意洋洋地離開病房。
雖然欽佩寇斯醫生的醫術,但是葉嬰很震驚他居然可以當著病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中樞xing疼痛。”恢復期,當越瑄陷入劇烈的疼痛中時,另一位主治醫師米歇爾大夫搖頭說,“有超過半數的脊髓損傷患者會產生中樞xing疼痛,謝先生似乎是疼痛程度最劇烈的那一種。”
這三個月內,在越瑄睡著的時間,葉嬰幾乎查遍了所有有關的資料,知道了中樞xing疼痛非常難以治療,包括鎮痛劑在內的治療手段效果都不理想,而且治療本身會給越瑄帶來更多不良的反應。
最穩妥有效的方法是運動和理療。
於是她開始跟著護士學習,通過按摩來改善他腿部的血液循環,放鬆肌ròu,解除他腿部的痙攣。並且她開始學一些手法,幫助他的腿部進行運動,負責康復治療的醫生告訴她,越早進行康復訓練,對病人的恢復越好。
“嗯……”
抑制不住的痛聲逸出喉嚨,蒼白的手指緊緊揪握住chuáng單,越瑄的全身被汗水濕透,他的眼神痛得已有些渙散。葉嬰咬緊嘴唇,努力幫他按摩著雙腿。
終於。
漸漸地。
這一波疼痛熬了過去。
葉嬰舒了口氣,用溫熱的毛巾,輕輕幫越瑄拭去額頭和脖頸處的汗水,她正在考慮是先讓他休息一下,還是先為他換上gān慡的衣服,房門處傳來一點動靜。
謝平走過去。
他問了門口的女傭幾句,又走回來,俯身對緊闔雙眼的越瑄低聲說:
“二少,森小姐來了。”
葉嬰的手指微微一動,然後繼續擰拭毛巾。
“……如果您不想見森小姐,”謝平謹慎地問,“我可以請森小姐下次再來。”
“讓她進來吧。”
依舊閉著眼睛,越瑄仿佛睡去般地說。
於是——
當白色的復古歐式房門被靜靜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