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顧朗嗆住了,久久不能言。
顧之棟看著顧朗,他知道,這是兒子多年一直怨毒他的地方——盛年時的風光,讓他目空一切,最終導致了妻女的慘死……
兩父子沉默了半天。
最終,顧之棟先開口了,講和一樣,對顧朗說,既然是父子,我們何必為外人不快。說完,他示意手下。
重重的,一柄鋥亮暗黑的手槍扔到顧朗腳邊。
顧朗很不理解的看了顧之棟一眼。
顧之棟說,你我父子也不必傷這和氣,折中一下,江家的孩子和女人,我讓你帶走一個,另外一個,死。
顧朗看著顧之棟,一步都不肯相讓,說,如果不呢?
顧之棟招招手,一時間,跟在他四周的手下紛紛掏出了手槍,子彈上膛,黑dòngdòng的槍口,如死神之眸,對準了我和小童。
他說,如果不的話,兩個都得死!
顧朗低頭,迅速的撿起手槍。頃刻間,我的心縮成一團,唯恐他去傷害小童,一把撲上去護住了已經被迷暈的小童——這可怕的一幕,幸虧小童不會看到,否則,對於一個三歲孩童,這將會是多大的夢魘。
顧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顧之棟,說,三個人,只能走兩個對嗎?
顧之棟點頭,說,對。
顧朗說,好。
然後,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槍聲就響起來,鮮血飛濺到我的臉上,溫熱如吻——尖叫聲中,我才發現,那一槍,顧朗打在自己的手臂上。
鮮血直流。
我直接傻掉了。
顧之棟也傻了。
周圍的人,全都傻了。
崔九在一旁,連忙扶住顧朗,說,老大,你你!
顧朗慘白著臉,毫無血色,疼痛之下,他額間是一層細密的白汗,他看著顧之棟,艱難而冷靜,說,這一槍,沒歪,打在我肩膀上;可……我不知道下一槍會不會打歪,擊中我的心臟……
顧之棟說,你!威脅我?
顧朗看著他,唇色慘白,說,如果你不想無人送終的話。
顧之棟突然大笑起來,說,為了這麼一個女人,你用自己的命威脅你的父親!好!真好!不愧是我的兒子!有你這麼一個qíng種兒子,我太長臉了!哈哈!那天夜裡,這個女人都不肯信你沒有傷害她的朋友,你還為了她連命都去拼上!哈哈……
說到這裡,他看了我一眼,鷹隼一般的眸光讓人閃躲不及,他轉臉看著顧朗,問了最後一句,她對你真有這麼重要?
顧朗捂住傷口,額頭上的汗已經流下,他沒回答顧之棟,只是轉臉對崔九說,抱好孩子,我們走。
四周的人,都傻傻的看著顧之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顧之棟冷笑了一下,說,讓他們走!!關電閘。
76他說,怎麼辦,有隻小鳥啊,飛過了我心上……
一瞬間,這個廢棄的大樓里,一片漆黑。
顧朗拉起我,漆黑的夜裡,他用盡力氣,單臂將奄奄一息的我背起;我不肯讓他受累,執意要自己一步步哪怕拖著走。
顧朗蒼白著臉,沒說話,吃力的用腳踢了踢四周的碎石子,玻璃碴,他的手輕輕拂過我因為蹬踢掙脫而赤了的腳,似乎是想讓我明白,在這個廢棄的爛尾樓里,你是寸步難行的。
末了,他將我背起,輕而堅定的說,抱緊我。
他沒喊我的名字,只是固執的說了三個字——“抱緊我。”我的手冰涼,顫抖著環上他的頸項。
他的脊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在這個漸入冷秋的季節,疼痛之下,汗水依然黏濕了他的衣衫,如同浸毒一樣侵入我的皮膚紋理,我只覺得胸口間痛到不可抑制,眼淚靜靜的流下。
他的唇齒生冷,仿佛是怕我害怕,他硬生生的咬著牙,不讓聲音因流血而顫抖,說,這是十九層樓,每層有十八階,一共三百四十二階,我熟悉到閉上眼都能走過。你……不要怕。
那時,我只覺得他是在安慰我,並沒有體會期間深意——身不由己的這條江湖路上,他是個缺乏安全的男子。
一步步混起,一步步的小心翼翼。
他拼命記得自己去過的每個角落的每一個細節,將它們生生烙在記憶中——所以,他可以在自己走過的每一段路里,哪怕黑夜之中,也會行動自如——這一切,不過就是害怕某日突然而來的遭遇,哪怕是黑夜裡,都能夠自救。
而這個廢棄的爛尾樓,不僅是顧之棟,也是他的屠場;在這個總是危害別人xing命的地方,他自然也擔心某一天自己的xing命被危害到。所以,他記得這裡的沒一個轉角,每一寸樓階,從這堵牆到那堵牆的有幾步,都不敢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