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張開口,聲音還猶猶豫豫懸在喉嚨里,對方的聲音卻已經在耳畔dàng開了。他只說—
我是謝井原。
那一句卻比任何話更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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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京芷卉還沒升上高三,在二年A班那個令人驕傲的班級輕鬆學習。自己在準備期末考試的同時,得知在六月那場戰役中有一個人落敗。
是以前和自己很要好的一位學姐。
發揮得很糟糕,離第一志願相差一大截,後面的志願又填得不好,沒什麼分數差。於是一路狂跌,在志願表上七零八落地摔下去,到了底才被個填志願時亂填上湊數的專科錄取。
同樣是驕傲慣了的女生,在六月二十六號早晨,穿過廊腰蔓回的甬道,從遠翔樓的三年A班到濟美樓的二年A班門口,抱著芷卉哭起來,一臉憤憤地說:“我不甘心。”
後來據說是放棄了志願,選擇去陽明復讀。芷卉除了覺得惋惜,同時又佩服她的勇氣,別的倒別無他感。
也許悲劇只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才叫真正的悲劇。
芷卉也許不會像她那樣一敗塗地,但對於芷卉來說,只要比謝井原低下一個階梯,那就叫一敗塗地。
那些年代無從說起的事qíng,王子踏過玫瑰花的荊棘在chuáng榻邊彎下腰吻醒沉睡的你;執意請求打開水晶棺看一眼你早已被封印的容顏;在午夜十二點挽留倉皇逃開的你,辭樓下殿撿起你遺落的鞋。
以及近在自己記憶里的,他眉目淡定地現身門邊,穿過落遍驚異目光的教室徑直走到你身邊,為你撿起落地的筆。
即使在童話里,那樣溫暖而美好的場景也只以奇蹟的姿態燦然一現。所以無法奢求自己的王子第二次為自己走下台階。
謝井原。
令人難過卻也是理所當然,不可能第二次為自己走下一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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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謝井原為什麼要突然興師動眾地打電話到家裡來問“你喜歡什麼專業呢?”
自己之前從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混沌的腦海里完全是“井原以後填什麼我就填什麼只要不分開就好”這種單純到近乎白痴的執念。現在已經無法說出口了吧。
“大概是新聞傳播吧。”
芷卉想起昨晚自己隨口的回答,突然臉紅。搞不清初衷和目的,莫名其妙打來的電話,以及“你喜歡什麼專業”這種明明可以在高考前漫長的無聊時光里慢慢了解的問題。
母親追問是誰。芷卉照實回答“后座的同學”。又問為什麼打電話。回答“問我喜歡什麼專業”的芷卉自己也覺得底氣不足。
母親將信將疑地把注意力移回“沒拿到推薦表”的重大事件。
明明沒有撒謊,卻又因底氣不足而臉紅。
這事有點無厘頭了。
但現在更在乎的不是這個。教室里到現在這個階段已經沒有幾個人在認真看書做題。即使是K班的學生也都是行色匆匆在教室和辦公室之間穿行。回家與家長商量了對策的學生們似乎在重整旗鼓又開始新一輪為前途奔波的努力。
剩下乖乖坐著的學生,也大多都在填寫表格。
只有京芷卉一人端著書一本正經地看著,卻沒有一個字飄進腦海里。耳朵變得靈敏,在乎起別人提到自己名字的每一次。
除了謝井原會報考的F大,根本就沒有其他感興趣的學校。昨晚在借來的去年的報考目錄中挑了又挑,最終也沒有決定自己去向哪裡。只能再等兩天,也許就只有一天,很快,不耐煩的父親就會衝到學校以不知什麼手段“解決”這件事qíng。
“爸爸一定要幫你搞到張F大的表!”如此這般信誓旦旦。
芷卉知道,他也許會成功,多半是用錢去換。
腦子裡混沌成一團。人好像懸浮起來。
大半生命在單純的校園裡度過的女生,聽到“錢”這個字眼都會臉紅著避開,更不用說在成人世界裡早習以為常的利益籌碼。用錢去換推薦表,去換輕鬆升學的機會,去換取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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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這個世界,能不能給自己留一點潔淨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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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像棉絮,輕得不著地。正悲哀地胡思亂想著,突然被邵茹沖天的怒火吼斷,“謝井原!京芷卉!你們倆出來!”
一向溫柔可人的班主任發起威來嚇人。芷卉差點被嚇得從椅子上翻倒。用了幾秒鐘勉qiáng回過神,跟在淡定的男生身後忐忑地走出教室。所有的同學都在行注目禮。
“你搞什麼鬼!”
一小沓紅色封面的文件被丟在男生身上反彈落地。
“唉,這個麼……我本來就考得上,要這個做什麼?”
男生把手從褲子口袋裡抽出來,嚴肅了一些。
“這不是考得上考不上的問題!你被學校寄託了這麼大的希望,萬一高考時……”
男生居然不顧怒髮衝冠的老師,輕笑著擺了擺手,“我不會讓學校失望。倒是她呀,”手指指身邊一頭霧水的芷卉,“一不小心就從A班掉到K班,說不定要讓學校失望。”
邵茹還想說什麼,卻氣得一口氣接不上,無端地喘了起來。
文件下落時散了一地,芷卉聽了半天也沒明白過來,只好默然地彎下身去撿被邵茹丟了一地的東西。手指剛要觸碰到,血液卻猛然湧上大腦。
第一志願—廣播電視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