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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比自己知道的還少。單影沒再繼續問下去,卻也沒有重新專注於面前的英語題,撐著頭轉向窗外。

『貳』

單影等在學校北門的噴泉邊,又不想太過惹眼地靜止在川流的放學人cháo中,於是這種地躲進一棵粗壯枯樹的yīn影里。直到顧鳶從層層疊疊的建築中走出來,由深色的一個小點變成有著迷茫神色的少年,女生才一遍現身一遍小幅度地擺手以吸引他的注意。

“抱歉,剛才臨時被叫去囑咐物理競賽集訓的事。”

“什麼時候集訓?”

“正式比賽是三月,集訓安排在二月下旬。”

“集訓……藥,要全封閉管理麼?”

“唔,那倒不至於。不過不在本市。”

“啊?”心裡有點悵然了,“也就是說,過晚年就很難見面了?”

“下學期分科,單影打算選什麼?”

分科。看顧鳶這樣多半要選物力,可物理又不是自己擅長的項目,如果選擇和顧鳶不同的課,,一定會分在不同的班機。

“……我還沒有決定。”

單影微仰起頭,想從男生的表qíng中找出一點能夠幫自己做出判斷的要素。很多年後再回憶起這一天,蒼白的yīn郁的天空,數不盡的枯枝分割著眼前的世界,走在自己身邊的少年與當時流行的眼型狹長的型男們不同,他眼睛大而且明亮,本應該使他甩不開稚氣,但眉骨和眼窩的極大落差和眼神中犀利的光卻在沉穩那邊加了足以持平的砝碼。

如果當時,這樣的眉眼中隱約有一丁點留戀不舍,那麼後來的單影決不會恣睢的走向一條那樣辛苦恣睢的歧路。

可是女生看著男生的神色凜然一變,卻與自己的抉擇無關。

順著雇員的目光望去,單影看見一個中年女人從停在校門邊的轎車裡走出來。黑色長大衣和一絲不苟的盤發使她看上去異常高貴。根據年齡來判斷很像是顧鳶的母親。在優雅地走進顧鳶的過程中也留意到他身邊的女生,女人的眉頭蹙了一下,臉上流出與整體高雅不協調的鄙夷。

這個表qíng更加深了“他就是顧鳶母親”的判斷,單影有點慌張地往後退了半步,手卻意外地被顧鳶拉住,動作過於明顯,向某種程度上的宣戰。再抬頭看,那位疑似母親的角色臉上的厭嫌表qíng更加顯而易見,單影雖然還搞不清狀況,但這次倒是分辨出,那第一併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針對顧鳶的。

男生拉住女生的手,在那之後與女人的短暫對話中也一直沒有放開.

"您回國了?"

"恩。你爸爸帶了些東西給你,我已經讓人搬去家裡了。"

“您是準備住在……”

“和上次一樣,無法在浦東浦西兩邊跑,所以為了方便我還是住在單位附近。”

“……也好。”

“生活費還夠麼?”

“綽綽有餘。您這次在國內呆多長時間?”

“52小時。”

“那麼……不要太辛苦了。”、

“你也是一樣。請多保重。再見。”

完全程式化的對答,男生甚至用上了敬語。單影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等走出很遠才忍不住問道:“是顧鳶爸爸的同事?”

在男生沉默的時間中,兩人已走過一個十字路口。

“是我媽。”

“啊?”是幻聽吧?一定是幻聽對不對?天底下有哪對母子會這樣說話啊!

顧鳶轉身看向停在幾步後因為過於吃驚而失去走動意識的女生,複雜的愛恨在眼底密密匝匝織出過往。

也曾像正常的男孩那樣在父母離開時大哭大鬧,父親摸摸男孩的腦袋,眼裡的歉疚漫溢而出,而母親則總是冷著臉站在不遠處扶著旅行箱催促“走吧”。

顧鳶從小就不明白,到底自己做錯過什麼會導致母親會在自己撲過去撒嬌的時候擺著厭煩的表qíng一把將自己推開。

小學時的作文課,男孩盯著《我的媽媽》這個題目發呆,根本無從落筆,在聽老師念班裡一個女生的範文時,悄悄在桌下握緊了拳。

是自己表現得不夠好。雖然媽媽沒有說出來,但他的神qíng就是這個意思。年幼的男生一直這樣認為。所以才拋光了這年紀應有的一切頑劣,把自己打磨成幾近完美的男生。

可為了什麼,他還是從未給過半點嘉獎與鼓勵。

直到十三歲那年夏天,男生意外發現父母chuáng下擺放舊物的紙箱,饒有興趣地欣賞過父母年輕時的相片後,受好奇心驅使抽出了老舊信封里發huáng的信紙,抱著看qíng書的初衷知道了與自己命運相關的一切真相。

“……雖然我很清楚孩子一點錯都沒有,克,我還是做不到愛他。他長得太像他媽媽,每當看到他我就無法不起恨意……”

震驚的男孩迅速翻過信封,收件人不是父親而是外婆。而寫下這信的筆跡——

如果你短短十三年的人生中從記事起就把她理所應當地視她比任何人更親密……

如果你無論多麼被她無視或敵視,依然從善意的角度去揣摩原因,儘自己一切所能像讓她滿意……

如果你近乎愚昧地單方面以流經自己血管的溫熱液體傳承自她為傲……

你就必須接受這個殘忍之至的現實,這筆跡,正屬於你所以為的——“母親”。

如果你沒有期待,就不會像那樣猝不及防地被大規模的傷痛覆蓋。

已經不需要理由了。

已經不願意去探究理由了。

在他毫無知覺甚至更糟的年歲里,已經有一條寬闊的河流改向變道,橫亘在這所謂的“母子”之間。

“我。無。法。不。起。恨。意。”

『叄』

“是你……媽媽?”山影木訥地重複著男生的話。

“唔。但不是親生的。”

單影不由得一凜,過半天才喃喃低語道:“是這樣啊。”腦海中飛掠過一大串和顧鳶無關的畫面,父親咆哮的模樣,母親醉酒後昏睡在沙發邊的模樣,滿地破碎的碗碟,整個家無處不在的仇恨與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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