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不會làng費錢去救那個賭鬼的!”
“那個賭鬼是我們的爸爸。”
鍾年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依然淡定,燈光在鍾年的面孔上打下一層柔柔的光暈,他英氣筆挺的五官在燈光下漂亮極了,鍾茗覺得他根本就不應該留在這裡,留在這裡和她一樣,慢慢地變得冷漠,慢慢地讓心中積滿了怨恨。
鍾茗轉過頭,走出了鍾年的房間。
已經是半夜了。yīn冷猶如一個黑dòng的屋子裡。
鍾茗用被子把自己用力地裹起來,她不停地發抖,牙齒不住地發出咯咯的聲響,兩耳是轟隆隆的聲音,她閉上眼睛,眼前出現無數幅畫面,混亂地在她的腦海里左沖右撞。
站在地鐵里的林森,透明的車窗玻璃把她和他遠遠地隔開,他的目光里有著清楚的溫柔和憐惜。
與江琪一起並肩離開的孟爍,他珍視那個花朵一般純潔無暇的女孩子遠遠勝過珍視一個破碎不堪的她。
一個人躺在冰冷病房裡的裴源,他蒼白的面孔就像是一張薄薄的紙。
被警察抓起來的鐘方偉。
章雲優雅地坐在她的對面,對她開口說:“我只能帶一個人出境,你把鍾年jiāo給我,讓我帶他走,你把他留在這裡只會耽誤他。”
在某些瞬間,被死死壓住的感qíng在剎那間找到了一個突破的空間,眼淚和刺耳的話語仿佛是洶湧著從滾燙的胸膛里衝出來,那些悲傷,絕望,讓人崩潰的感qíng!
渾身滾燙的鐘茗蜷縮在被窩裡,眼淚沁入被面的紋理中去。
她的喉嚨發現含糊不清的聲響,好像是被無數的水糙死死地纏住,揪扯著把她拖向絕望的深淵。
她在試圖朝外掙扎的時候,整個人“嘭”的一聲跌落到地板上,周圍的空氣在她的咳嗽聲中無聲地震dàng著,她的喉嚨里發出呼呼的聲音,這讓她覺得自己的胸腔好像一個被掏空了的蜂窩煤。
客廳里的燈被按亮了。
她房間的房門被推開,穿著睡衣的鐘年打開了房間裡的燈,他看到了跌在地上的鐘茗,他的臉上露出了驚懼的表qíng,“姐——”
【四】
一直都以為自己潛伏在黑暗裡注視著對手的那個人。
所以會志得意滿,會鬥志昂揚,會想像著自己總有一天能夠出奇制勝,會覺得自己完全能夠順藤摸瓜地掌握自己所想掌握的一切,會狠狠地報復那個害死自己哥哥的女孩子!至少他這麼認為。
因為心中的怨氣總要找到一個發泄點。
但終於有一天才發現,原來自己所謂的隱藏不過是陽光下那件“皇帝的新衣”,只要對方淡定的一句“算了”,就可以完全扭轉主動與被動的局面,而自己,不過是一個站在台上被人數落的“小丑”罷了。
到頭來最軟弱的還是他自己。
裴源一個人坐在病房裡,靜靜地看著窗外稀疏的陽光。
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漆黑一片,並沒有人給他發簡訊和打電話,裴源忽然意識到,其實在林森把他揍了一頓離開之後,他只剩下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竟然是那個被他視為報復對象的鐘茗。
裴源覺得自己可笑到了極點。
有人敲病房的門,裴源的心漏跳了一拍,“進來。”
進來的是端著藥盤的護士,裴源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失望的神色,護士把要吃的藥片遞給他,在看到他臉上的神色變幻之後,笑道:“怎麼了?你的女朋友這幾天都沒來呀?”
裴源怔了怔,“女朋友?”
護士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就是經常來看你的那個女生啊。”
裴源沒有說話。
他低著頭吃完藥片,護士轉身走了出去,裴源轉頭看看關合的病房門,他從chuáng上下來,打開衣櫃,換上了平時穿的衣服,走出病房去了。
天氣稍微涼慡了一些。
走在街上的裴源忽然意識到,現在鷺島一中的期末考試都應該結束了,正是最熱鬧和漫長的暑期假期,不過據說即將升入高三的高二年級學生要上一陣子暑期補習班,這也許就是鍾茗不能來看他的原因。
鍾茗現在一定很忙。
他在心裡默默地給鍾茗找著她不能出現的原因,一路走上了過街天橋,後來他走累了,就一個人站在過街天橋上,雙手撐著欄杆朝下俯視。
天橋下的車輛川流不息。
從天橋上,可以看到一路開過去的鳳凰花,繁盛的樹木把四季如chūn的鷺島都裝扮得像是花園天堂,風把鳳凰花的味道chuī成絲絲縷縷的香氣,緩緩瀰漫在他的鼻息間,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海面。
一輛公jiāo車向著天橋開過來。
鍾茗坐在公jiāo車上。
她感冒初愈,剛打完點滴回來,鍾年坐在她的身邊,正在細心地研究著藥物說明書上的注意事項。
鍾茗在不經意間朝窗外看了一眼的時候,看到了站在天橋上的裴源,他靜靜地站在那裡,遙遙地看著遠處的大海,無數的陌生人從他的身邊走過,他寂靜的仿佛是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
公jiāo車從天橋下開過。天橋遮蔽的yīn影很快過去,陽光重新照進車廂里,鍾年用胳膊肘碰了碰鐘茗,“姐,回去你要先把這個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