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一赧,又不敢發作,只得當沒聽見自去做每日的差事。
朱瞻基輕咳一聲:“蕭女官,今日辛苦你幫本宮謄錄那些名錄,明日我定跟皇祖父給你請賞。”
這理由,朱棣會信麼?
朱瞻基走了,知夢也停了手,本來也沒什麼要做的。
既然朱棣不在,今晚暖閣里就她一個人。
知夢又睡不著,自從朱瞻基來了她便常常也不能寐。睡不著,又接著繡那荷包,她不想想關於朱瞻基的任何事,可下午發生的事一遍遍不停在眼前浮現。
似乎現在手上還殘留著他手的溫度。
他說:不許偷聽。
他說:我知道你是蕭悅容!
他的懷抱很溫暖,不是那麼恐怖。
他的佳楠香原來那樣好聞。
手指疼了一下,慢慢出現一點殷紅。
蕭知夢,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怎麼相信他的話?中了他的蠱麼?
你不過是個宮女,也許哪天朱棣就把你當做賞賜給他了,而他在朱棣面前說的可能不過就是一句:“孫兒看上了您宮裡的一個丫頭……”
別想了,蕭知夢,你不能抽掉筋骨,絕對不能。
又是過了子時才睡,躺下時就覺得眼睛酸疼。夢裡又是朱瞻基一遍遍說著話,她捂著耳朵也聽得清清楚楚。忽而身後又出現了朱高煦,手裡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劍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他說著話兒:
“你的骨是我賜給的,自然由我來拔去!”
知夢嚇醒了,摸摸額頭,滿手的cháo濕。
自枕下摸出蜜蠟念珠趺珈而坐默念佛經,小半個時辰後才覺心神安穩。
許久未曾念經心裡便生出了魔障,是她最近倦怠,佛祖怕是怪罪了。
靜下心來,知夢想著明日怎樣回朱棣的話,謄錄名單這種藉口朱瞻基說來他信,她說來他定然不信。
朱瞻基只有一部分調動東西廠禁衛的權利尚能將人家秘密謀劃之事打探清楚,這禁宮之內文華殿中的事難道朱棣會不知道麼?
思量許久,知夢打定了主意。
第廿五章
知夢又是早起,殿內只有宮女太監們在例行收拾,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天大的事打定了主意也會覺得坦然。是以雖也睡得少知夢卻覺神清氣慡。
馬雲回來取龍袍,悄悄跟她說了句話:“蕭姑娘小心些,皇上有些不高興。”
自從上次甌寧金丹之事馬雲便什麼事都提點她一些,讓她省了不少事。
“嗯,我知道,謝謝馬公公。”知夢說道。
朱棣下朝的時間比每天都晚,裹著一身冷氣進暖閣的時候已快晌午了,臉色也不甚好看。
知夢為他除去一身累贅他亦不語,只是面色yīn沉地看她。
“你沒什麼事要與朕說麼?”聲音也yīn沉。
“奴婢正要回稟。”知夢說道,聲音平穩,與往日無異。
朱棣揮手屏退下人:“說!”
“奴婢說完了還請陛下不要怪罪皇太孫殿下,奴婢願一力承擔。”雖然昨日已想好了一切說辭但真要當著朱棣的面講出來還是有些緊張。
從蕭悅容開始講起一直到昨晚的事知夢通通講了一遍。
講完了,不敢看朱棣,只是垂首看著地面。
“看起來柔弱,竟殺過兩次人,蕭悅容,你膽大包天。”朱棣說道。
“奴婢不敢說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奴婢手上沾了兩個人的血。依大明律奴婢早該以命抵了,陛下也認為奴婢罪無可恕,請賜死奴婢吧。奴婢死不足惜,但奴婢想求您放過漢王,他私自放奴婢一條生路只是覺得奴婢可憐罷了,請您不要治王爺的罪。”知夢說道。
置之死地,只是不知能否死而後生。
“不怕死?”
“奴婢怕死,所以才會在王爺的庇護下苟延殘喘至今,所以才費盡心力隱藏身份,可如今,應該是到奴婢報應的時候了,奴婢謹遵聖裁。”重重叩頭。
“起來吧,朕又沒說要殺你。”朱棣說道。
懸著的心忽地回到了原位,只是袖中緊握的手心都是冷汗。
她還是怕死的。
“這兩人為非作歹也是死有餘辜,你就當是替天行道了吧。”朱棣說道。
靜默。
朱棣在殿內踱步,知夢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蕭知夢!”
“奴婢在。”難道改了主意?
“你此生不得嫁入皇家,不得離開宮禁,不得背叛皇太孫。”朱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