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物的病看起來一時半會好不了,富氏又到慈恩寺還她的業障,鄒昉的婚事又不能沒個主事的,所以——鄒暖便回來了,我覺得富氏可真是擔心太過,怕我趁無人之機攪了她兒子的合婚之禮,多餘,我根本不會幫他們cao勞這些。
鄒家家大業大,又是獨苗苗的婚事自然百般重視,雖前有富氏細心安排,但眼下仍有許多事,鄒暖顯然不是那塊料子,嘴就撅得越來越高。我可沒那個好心,跟老怪物說崔扶近來還有事所以我們先回了,待正日子再說。
老怪物並沒有十分阻攔,只是一直緊抱著禾苗不肯鬆手,弄得生死訣別似的,上了馬車禾苗還問我,外祖為什麼看起來很難過呢?我告訴他外祖做錯事被罵了,禾苗咂舌然後跑到崔扶身邊說:“一定是娘罵的,好兇。”
崔家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出來進去的總見得著崔雍那個粉粉的侍妾讓我鬧眼睛。知道小妾穿粉,你也不至於做了一百套衣服都是粉的吧?還有,楊氏不許她女兒和禾苗玩了,這是我兩天後才知道的,那天禾苗乖乖的只是小嘴扁扁的,顯見是不高興,問他他才說了,然後抬著臉,用那兩隻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我問:“娘,為什麼他們都不喜歡我?”
用怒火中燒來形容我此刻的心qíng一點也不過分,人在盛怒之時往往會失去理智,我就是,我對禾苗說:“兒子,你以後別理他們,一群庶出的,不配。”
說完了過了片刻我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頗是後悔。我怪罪他們對我的禾苗不好,可我又何嘗不是在傷害不諳世事的小孩子?況且,崔雍雖是庶出,但那也不是他能選的,崔雍是個好人,我真是不該,這不就是亂咬人了麼。
“禾苗,娘說錯話了,剛才那句你不能對任何人說知道麼?他們不喜歡你,等你長大就明白了,禾苗,不管別人怎麼樣,你記得爹娘都最喜歡你就夠了,明白麼?”若跟著生父生母身邊,何至於受這許多閒話和白眼。
禾苗懂事地點點頭往我懷裡鑽了鑽抱住我的腰說道:“那我要永遠和爹娘在一起。”
禾苗有點變了,有些規矩了,時常跑去崔扶的書房翻那些古舊的書,就連神qíng也常常是穩穩的,只有看到愛吃的糖果時才露出一點孩子氣。我跟崔扶說這樣不好,一點不像個小娃,崔扶說蠻好,總要長大,他提前長了幾天而已。我知道禾苗xing格改變的原因心裡很是窩火。
後來,快到中秋,本來這些日子就肝火甚旺的我終於被大唐律他們給惹毛了。知道他們風雅之家知道他們有學問,何必又拿個孩子顯擺——順便再踩一個呢?那天我又出門去找馮小寶,又撲了空,回崔家照例得去給倆大唐律燒香拜拜,到他們的屋前,我腳剛邁上一個台階就聽裡面大唐律的聲音道:“……你看看你,小小年紀鎮日只知道玩那些個粗鄙的遊戲,連背詩都比不上妹妹,將來見了眾家親戚世jiāo可不要被人笑話?到時候一gān同齡只你什麼都不會,會丟人的,回頭把你那些破玩意都扔了,跟你爹好好讀書去,上進些才好。”
我一時氣不過,騰騰騰幾步跨上台階丫環還沒來得及通報我就掀了帘子進去了,我的禾苗轉頭看來,眼睛裡濕潤潤的,滿臉的委屈,旁邊大著坐著大著肚子的楊氏,再旁邊,一團粉的妾站著,懷裡抱著楊氏的女兒。我笑了笑,招呼禾苗:“嘉禾,走,跟娘回房,娘給你請了師傅,明天起你跟著他學做蒸餅,將來學你外公也賣蒸餅成為長安首富,到時候啊,什麼王公貴族什麼名門世家的就不說了,連天子都見得著呢,天底下可沒幾個人有這個福分。走,跟娘回去,要是這師傅教的不好,改天就跟你外公學去,你外公一個字不識,但就蒸餅做的好,天下聞名。”
禾苗眼睛瞪得大大的,不過還是順從地過來牽住我的手。大唐律的臉立時像一大串紫蒲桃的顏色:“你說的是什麼話,我讓他讀書難道是害他?你倒在這裡先不樂意起來,竟如此不識好歹。”
大概是見大唐律聲音沉了,禾苗小手用力攥了一下。
“好歹還是識的,只是,我們嘉禾生來不幸托生在我這個目不識丁的娘的肚子裡,想必沒他爹那樣通透的腦袋,成不了才子,進士什麼的就更別指望了,萬一到時候又指不上祖宗餘蔭的庇護,餓死了可怎麼辦?所以,我思來想去,不如就學個實在的,不論到時候怎樣世易時移,人總要吃飯不是?可靠。”我說道。心裡想著為了氣死這大唐律給禾苗出氣改天真到街上找一個師傅來好像也不錯。
“簡直離譜,你、你——”大唐律“你”了半天也說不出話,只是臉愈發的紫,有點透著黑了。
看夠熱鬧的楊氏開始打圓場了,一邊勸我先回房一邊又勸大唐律,待我們出門只聽屋裡大唐律惡狠狠道:“總有一日讓崔扶休了這個沒教養的。”禾苗表qíng有些驚悚地看我。
“禾苗,娘活到這麼大,擠見過三個真有教養的人,一個是你爹,一個是你大伯。”我說道。
“那另外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