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是信》中,他是這樣說的:這一段意思很瞭然,猶言我寫馬則自己就是馬,寫狗自己就是狗,多說別人的缺點就是自己的缺點,寫法蘭斯自己就是法蘭斯,說“臭毛廁”自己就是臭毛廁,說別人和楊蔭榆女士同鄉,就是自己和她同鄉。趙子昂也實在可笑,要畫馬,看看真馬就夠了,何必定做畜生的姿勢;他終於還是人,並不淪入馬類,總算是僥倖的。不過趙子昂也是“某籍”,所以這也許還是一種“流言”,或自造,或那時的“正人君子”所造都說不定。這只能看作一種無稽之談。倘若陳源教授似的信以為真,自己也照樣做,則寫法蘭斯的時候坐下做一個法姿勢,講“孤桐先生”的時候立起做一個孤姿勢,倒還堂哉皇哉;可是講“糞車”也就得伏地變成糞車,說“毛廁”即須翻身充當便所,未免連臭架子也有些失掉罷,雖然肚子裡滿是這樣的貨色。
從取喻的簡捷,用語的生動上說,還是陳西瀅的嘲諷殺傷力大些。魯迅的反駁則顯得力不從心。只有末後一句“雖然滿肚子都是這樣的貨色”,還有一點往日的俏皮。
從論戰的角度說,陳西瀅還有幾句話也是很可賞玩的:
不是有一次一個報館訪員稱我們為“文士”嗎?魯迅先生為了那名字幾乎笑掉了牙。可是後來某報天天在鼓吹他是“思想界的權威者”他倒又不笑了。
他沒有一篇文章不放幾枝冷箭,但是他自己常常的說人“放冷箭”,並且說“放冷箭”是卑劣的行為。
他常常“散布流言”和“捏造事實”,如上面舉出來的幾個例,但是他自己又常常的罵人“散布流言”“捏造事實”,並且承認那樣是“下流”。
他常常的無故罵人,要是那人生氣,他就說人家沒有“幽默”。可是要是有人侵犯了他一言半語,他就跳到半天空,罵得你體無完膚——還不肯罷休。
再看魯迅是怎樣反駁的。他說,這是根據了三個例子和一個趙子昂故事的結論。其實是稱別個為“文士”我也笑,稱我為“思想界的權威者”我也笑,但牙卻並非“笑掉”,據說是“打掉”的,這較可以使他們快意些。至於“思想界的權威者”等等,我連夢裡也沒有想做過,無奈我和“鼓吹”的人不相識,無從勸止他,不像唱雙簧的朋友,可以彼此心照;況且自然會有“文士”來罵倒,更無須自己費力。我也不想借這些頭銜去發財發福,有了它於實利上是並無什麼好處的。我也曾反對過將自己的小說采入教科書,怕的是教錯了青年,記得曾在報上發表;不過這本不是對上流人說的,他們當然不知道。冷箭呢,先是不肯的,後來也放過幾枝,但總是對於先“放冷箭”用“流言”的如陳源教授之輩,“請君入甕”,也給他嘗嘗這滋味。不過雖然對於他們,也還是明說的時候多,例如《語絲》上的《“音樂”?》就說明是指徐志摩先生,《我的“籍”和“系”》和《並非閒話》也分明對西瀅即陳源教授而發;此後也還要射,並無悔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