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活動是複雜的,變化無常。其實就是在徐平前世誰又敢說把貨幣搞清楚了呢?每當人們認為自己搞清楚了的時候,總會出現一些奇怪的東西讓人目瞪口呆。
不過跨越一千年的時間,徐平對貨幣的理解在這個時代是足夠用了。
任布和許申爭吵起來,各自引經據典,互不相讓。程琳心裡也拿不準,只好看著兩人爭吵不休。惟有徐平心中有底,閉目養神。
好大一會,任布和許申兩人吵得口乾舌燥,終於停了下來。
一邊監議的郭勸心裡暗暗叫苦,這連篇累牘的廢話,是寫在文狀上呢,還是直接刪掉?還是最後請程琳定奪?實在是讓人頭痛。
程琳看著一邊喘氣一邊恨恨地望著對方的任布和許申兩人,又看看一直一言不發的徐平,沉聲道:「徐史館,你覺得銅鐵雜鑄錢如何?」
徐平躬了躬身子,沉吟了一下。
許申的秘法來自閻文應,而閻文應的背後則站著一個巨大的影子。中書為什麼會把任布的鑄當十錢提議發到三司來議,許申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提出用秘法鑄錢?那個影子在徐平眼裡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呂夷簡,為什麼要這麼做?要借這個機會插手三司?程琳性子強硬,這些年三司發展得也順利,特別是最近兩年,三司使的上朝班位發生了變化,日常奏對里必然有他的一個班次,獲得了與皇上直接對話的權力,程琳對中書門下的宰輔們也就不那麼恭謹了。
也許是因為如此吧,呂夷簡在宰輔中現在面對李迪的挑戰,宴殊執中觀望,兩不相幫,單靠王隨和宋綬的支持,樞密院那裡又都是油潑不進的主,呂夷簡有些乏力。這個時候,地位日異突出的三司使的態度就變得極為重要,最少也相於一個參政樞密的分量。
但肯定一點,呂夷簡對這秘法也沒有信心,不然按他的行事風格,早就借提鑄當十錢的藉口拿下了任布,讓許申直接就任鹽鐵副使,強推銅鐵雜鑄錢。再借這政績拿下不聽話的程琳,換上自己中意的人選。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小家子氣,讓兩個三司的中層官員出面爭得你死我活,他悄悄隱在背後,生怕被許申失敗拖累。
太后在時,徐平失意,呂夷簡曾經幫過徐平,當時雖然做得隱蔽,但呂夷簡又不是開善堂的,後來通過其他渠道讓徐平知道了這一點。
見程琳靜靜地看著自己,徐平暗暗下了決心。官場免不了交易,但不能用自己的政治前途回應別人的善意。如果有一天,徐平也不介意在適當的時候幫一下呂夷簡,但絕不是在這個時候,自己剛剛上任,各方都在盯著自己表現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