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道:「這是自然,來店裡的都是靠著雙手做活計養家餬口的,知道每一個銅錢都來之不易,當然是選最實惠的填飽肚子。至於口味有些少差別,又有哪個在乎?」
王拱辰不說話,低頭想了一會,對徐平道:「油炒的菜,不管是葷是素,吃起來都香嫩可口。既然鋪子裡有這手藝,為什麼不到內城去開一家?那裡有錢的人家多,價錢貴一點也有人吃。強似在這裡,空的這手藝,卻沒多少人捧場。」
徐平笑笑,搖了搖頭:「到內城開鋪子,你是開酒樓還是小腳店?酒樓的話,酒這一樣就麻煩死人,買曲自釀還是賒別家的賣?怎麼做都不如意。小腳店就更加不要說了,門面小了根本就沒客人上門,任你菜再好吃,門面小了怎麼也要不起價錢。君貺啊,飲食吃吃喝喝,大多數的人講的是格調,只有這樣的小店,才真真正正地講味道。我們只管在這裡好好做,一步一步地踏實做下去,總有雲開月明的一天。」
服務行業有幾家是真的拼實力?大多數還是看格調,講的是進了這一家店吃一餐,好幾天都能夠跟別人說起炫耀。真講實際的味道和價格了,也就吸引不到豪客了。
徐平對這一點可是深有感觸,徐家的酒在京城市場上打拼近十年了,那還是領先近千年的技術,還是要靠徐平回京自己步步高升才開始慢慢帶動市場擴大,年後才開始在大酒樓里被當成高檔酒售賣。直到最近,才算是擠進了京城排名前十的好酒之列。
現在京城的名酒,第一的自然是羊羔酒,而且上品講究的是宮裡釀出來的。第二名是法酒,三司法酒務正牌出品,名氣大,銷量也最大。後邊的是幾家老牌酒樓自釀的酒,大多也是傳承多年,京城中有了多年的名氣。像是樊樓的眉壽,遇仙樓的玉液,清風樓的玉髓,班樓的瓊波,都是這其中的佼佼者,徐家的酒還排在後面。
徐平的中牟莊園裡,因為旱地用大豆和花生與小麥輪種,積攢了不少這兩種作物。他又改進了榨油裝置,同時改為熟料榨油,去了豆油難聞的豆腥味,食用油豐富起來。有了橋道廂軍在城外建成的鐵場,鐵也不缺,薄的炒鐵鍋三司鋪子裡也有賣。
這幾樣加起來,熱油炒菜的條件就具備了。
這個年代已經有了炒菜的技藝,不過並不普及,技藝也不成熟,說是炒其實還是以煎為主,而且還是以芝麻油煎,價錢可想而知。用豆油和花生油旺火熱炒,在京城裡面也是別開生面的創舉。可惜人的口味有非常強的慣性,這種烹飪方式不可能一推出來就被廣泛接受,吃肉人們講究的還是羊肉酥爛,入口糯滑,你旺火快炒了賣給誰去?
市場是一點一點培育出來的,不能妄想一口就吃成胖子,有這樣一個地方磨鍊炒菜師傅的技藝,慢慢擴大市場,就應該滿足了。
王拱辰也知道這個道理,不過總是有點不甘心。以前到徐平家裡做客,他自己也沒有對旺火熱油炒出來的菜特別欣賞,現在自己開店了想法就全變了。只覺得滿東京城的人都不識貨,不懂得吃喝,炒的菜那麼好吃竟然也不懂欣賞。
中年匠人用木盤盛了幾大塊煮得酥爛的豬肉,又點了幾塊鹵得入味的大塊豆腐,又添了些做好的小菜,滿滿裝了一大盤。到了台子的盡頭,一個收錢的主管坐在這裡,抬頭看了一眼盤子中的菜,面無表情地道:「總共七十二文足錢,都收實錢,付錢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