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只要把荀子的大同社會這一儒家的理念廢掉,改為滿足君王之類統治者的欲望,限制被統治者的欲望,被統者的思想和行為一切都要為統治者服務,便就是法家。
而孟子講的專注於修自身,內聖而外王,則就向道家和墨家靠攏了。
有宋一朝,北宋時主要的爭論在尊孟還是尊荀。與徐平前世的印象截然不同的是,尊孟的是改革派,以王安石為代表,包括在他之前的范仲淹。而尊荀的,則是保守派,以司馬光為代表。其中又有最大規模的中間派,有既不尊孟也不尊荀的,又有雖然尊孟但卻與王安石無論如何也說不到一塊去的。徐平前世學到的印象是王安石講理財,與法家頗有相合之處,與這個年代的思想實際上完全相反。
靖康之變,由於當時主政的是新黨,王安石的新學受到致命的打擊,尊荀和尊孟開始溶合,矛盾不再那麼尖銳了。孟子的官方地位上升,荀子的思想卻深入人心,孟皮荀骨開始初露端倪。此時思想爭論的主流,慢慢轉到了事功學派和理學上面。隨著宋的滅亡,講克己復禮、存天理滅人慾,把天理與人慾對立起來的理學最終勝利。人慾滅了才能存住天理,則人慾當然是惡的,而又講天理自在人心,要先修身,又留了孟子的皮。當然,這一思想在韓愈提出性情不同時就已經有了端倪,所以後來高舉韓愈大旗的歐陽修認為「為君子者,修身治人而已,性之善惡不必究也」,被後人譏誚。
不管是北宋講「三不畏」的改革變法派,還是南宋以葉適和陳亮為代表的延續王安石的「為天下國家之用」的浙東事功學派,重要的思想源流都來自於李覯。
李覯主張人性無善惡,人慾與天理相統一,沒有對立的關係。從這一點上,重新講解儒家的核心「禮」,由此理財、事功等等都是當然之義,帶有強烈的現實主義色彩。
理清了這個思想源流,便就明白了李覯對徐平的改革培植理論根基的重要性。沒有李覯的人慾與天理相統一,勞動創造財富便就沒有了思想基礎,改革失去了正當性。如果人慾帶來的是惡果,那滿足人的欲望的財富也就是惡的,越多越對天下無用。
「公利本於私利,而用於萬民,故曰謀公利為天下之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