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集中整訓,分發各軍後再配以久經戰陣的老兵作骨幹,是秦州幾支大軍拉起來的基本模式。有了這種模式,才能保證軍隊規模迅速增大戰力基本不降。
這是跟原來的禁軍完全不同的組織形式,只有如此,才能保證迅速擴大規模的軍隊仍然保持戰鬥力。以前不管是禁軍還是廂軍,補入新兵員都是直接把人塞進軍中,由統兵官和老兵看心情訓練,效果不言而喻。一旦沒有本部,或者新兵員過多,軍隊就直接失去了戰鬥力。一種極端的情況是「選募」,即沒有基本的骨幹和組織架構,臨時讓某個地方的兵士、義勇和壯丁自己應募,去執行戰鬥任務。如歷史上元豐四年的五路伐夏,臨時在京師選募了一萬五千人,由王中正率領赴麟府路作戰,基本沒有起到任何正面作用。
兵和民有根本的區別,不是你塞給他一把刀百姓就變成軍人了。這種差別最重要的不是作戰技能,不是敢不敢見血殺人,而是幾乎成為本能的組織性和紀律性,用這個年代的話講就是明部伍知約束。隨便拉壯丁補充員額的必然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部隊,新兵入軍的最開始一段時間經歷什麼,大致就反映了這支軍隊的面貌。
徐平把這些講給韓琦聽,韓琦想了想道:「經略此話實有道理,不過,要與番賊比這些只怕本朝不占上風。據我所知,番賊之軍本於部族,酋長就是大小首領,自小教習,上動一指下即知其意。而且他們兵法又酷,據說番賊用飯,皆要舉手掩口才敢食,生怕上位者見到開口以為他們有話要說。而且他們日常放牧,弓馬嫻熟,閒時狩獵,配合又精,這些都不是我們中原人所能比的。要跟番人比紀律整肅,奮勇敢戰,非啖之以厚利,刑之以酷法不可!出京之前,朝中諸公無不如此以為,琦以為所言甚是!」
徐平看著韓琦,好一會才笑了笑:「道理不辨不明,話不跟你講透了,看來你對軍中事還是只知皮毛,將來帶兵是難事。番人遊牧,弓馬嫻熟,又如何?兩陣交鋒,可不只是弓馬對射,還要一刀一槍去砍去刺。刀槍砍刺,便如中原人揮鐮刀、使鋤頭,怎麼不聽人說漢人地種得好,所以善使刀槍呢?他們狩獵的時候配合精妙,我們漢人種地收割,一樣有薅鼓田漏,千百人一起向前,便如軍陣一般,又差在哪裡?我跟你說,這世間,只要鋤頭揮得好,泰山一樣挖得倒!你講這些,說漢人打仗不如番人,沒有半分依據。只不過幾百年來,漢人被番胡欺負得苦了,一直打他們不過,找這些藉口安慰自己而已。至於番胡軍法酷烈,那是因為他們是各部族強行捏合在一起,不得不如此罷了。軍法之嚴,與刑罰之酷,沒有半分關聯。古人說得明白,亂世才需用重典,太平時便當寬刑以恤民,這話放到軍中來,便就是戰時執法要嚴,平時還是寬恤為主。我軍中講忠恕之道,便就是涉及到軍事,如訓練、行軍、作戰,軍法一定要嚴,而在日常,則主講仁恕。對軍事嚴謹,一絲不苟,軍事之外的日常則寬鬆活潑,一寬一嚴,一松一馳才謂之道。」
韓琦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又把嘴閉上了。徐平的那一句幾百年來被番胡欺負得苦了,才編出這些藉口來安慰自己,讓韓琦無話可說。
真正講起來,騎射還是有優勢的,雖然無法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正面相對大多無法撼動步兵軍陣,但機動的優勢太大了。但這個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優勢對比,還遠不足以抵消國力的差距,宋軍打不過別人,跟日常生產習慣的不同關係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