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社會概念如此,自然界也是同樣的道理。當牛頓力學大發展,人們歡呼即將揭開自然界的秘密,從此人類掌握了自然界的真理,接著就出現了相對論。當人們欣喜地以為相對論描述了客觀的宇宙,又出現了量子力學。每當人類以為把宇宙放到了自己的理論體系當中,從此一切盡在掌握,就會催生出新的理論來。無他,當把概念定義清楚,便就把宇宙的一部分排除出了概念之外,同時製造出了反例。
客觀世界可以被認識,可以摸索出規律來,不代表世上就有一條真理,你過去抓住了從此宇宙就全在其中。中國信天命,洋人信上帝,或者其他什麼惟一的神,映射到自然科學中就表現出來去追求一條終極真理。科學講精確性,而如果沒有神存在,那麼科學必然是不能用公式和真理來完整表達客觀世界的。這是主觀和客觀的矛盾,否認這一矛盾,就是人把自己代入上帝當中了,在不信上帝的同時自己要去當那一個上帝。
只要承認客觀第一性,主觀意識第二性,唯物主義,則這一對矛盾就存在。只要承認運動是宇宙的永恆,矛盾是鬥爭與發展的,永無盡頭,則人類認識客觀世界也永無盡頭。
這不是什麼高深的知識,是徐平前世中學就開始學習的唯物主義與辨證法。徐平無法改變自己的這一基本認識,就只能改頭換面,融入到這個世界的文化體系當中去。
理出了這一套體系,加上前面的《富國安民策》,徐平便就完成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意識形態構建。以這一套意識形態,再進行細化,來進行政治結構的調整,施行各種各樣的政策措施,便就是徐平在這個年代將要進行的改革。
自然科學尚不能有一套永遠不變的真理來精確地表述客觀存在,針對社會就更加沒有定義好的了一套體系。變化是永恆,靜止是暫時,認識到了這一點,則就會放棄把萬世法精確下來,形成固定制度的努力。萬世法只是指導思想,制度和措施是隨時要變的。
面前的諸生大多茫然,顯然他們不會想到徐平會給他們理出這樣一個脈絡來。本來在大多數讀書人的認識中,徐平是個善於做事的能臣,文詞上面不擅長。書生要做的,是把徐平所做的事,理出其中規律,納入一套理論體系當中。徐平做事,他們來整理,最終這是徐都護的功績,但卻是由書生們建構起來的。卻沒想到徐平心中早有一套體系,只是等待細化、完善,與原來的文化傳統接合。大的框架已經立起來,只剩細功夫了。
要做事,首先要統一思想。對內施政如此,對外作戰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