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所以為漢人,就是在秦漢這兩個統一的基礎上形成的。
到了宋朝,儒家和法家的區別早已經不明顯,名為儒家的士大夫中實際上有大堆法家信徒。用秦暴政失天下來攻擊政敵,只是政治鬥爭的手段而已。
用儒家還是用法家,真正起作用的是以宰執為中心的官僚執政集團,這只是治國理政的手段。外部威脅增大的時候,法家思想抬頭,是自然而然的事。黨爭最激烈的時候,新舊兩黨實際上都雜儒法,誰也不是純潔的儒家信徒。只是對於儒法兩家的手段,有的主張對內,有的主張對外。而涉及了內外,就涉及到了一部分意識形態。
天下不是只有一個國家,意識形態自然就有內外兩個部分。內外的意識形態,表現為一直延續幾千年的華夷之辨,分不分自己人和外人,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怎麼分,怎麼對自己人怎麼對外人,都是意識形態的爭吵。講中國古代不分國家和民族是不正確的,中國在統一完成之前就開始分了。
意識形態對內的部分,首先是天下是一人一家之天下,還是天下人之天下。政權是私天下,還是公天下。這是第一個問題,大家不信天命了,回答這個問題解決政權的合法性。
講歷史,經常把秦漢並舉,隋唐連稱,唐宋連稱,元明清連稱。隋唐連稱,只是延續秦漢慣例,有政治上的繼承。唐宋連稱比較怪異,因為中間隔了一個五代,就像把元朝隱去連稱宋明一樣。宋和明可以分割,但唐與宋卻不可分割,不然說不清宋朝。
有講唐宋並革,從方方面面舉例子,指出這個時代發生了重大轉變。其實各種轉變都是表象,核心是意識形態在這兩個朝代發生了重大轉變。
唐太宗言,「自古皆貴中國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這句話落實到國策上,就是改變了中國一直傳承的內外有別的意識形態。徐平講仁不施於外,就是從這句話來的,唐朝的教訓,讓宋朝對內外之別格外敏感。他不這麼講,就是士大夫之公敵。
自漢武帝用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確立了天命為政權合法性的來源。這是一個重大的轉變,開啟了一個漫長的時代。
政權是需要合法性的,認為古代的人都頭腦簡單,或者單純是愚笨,不會考慮這個問題是失察了。從原始社會走出來,形成了國家,政權一直需要合法性的來源,不然就會面對「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的局面。中國的歷史記載清楚,脈絡清晰,明確政權的合法性來源有其內在需求。不然憑什麼你做皇帝,我不能做皇帝?憑什麼是你們去治天下,不是我去治天下?好處為什麼給你們,不給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