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惱怒地嗔道:“朕一向不把南陳放在眼裡,只是看了你的平陳十議之後,才躊躇起來,在眾多大臣中,已有不少人認為朕不敢伐陳,有畏懼之意。前幾天刑部尚書皇甫績到東平郡任郡守時,借外任辭行之機,向朕進言陳朝必亡的三點理由,‘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無道,二也;南北合一,人心所向,三也;’朕看後,雖說增添了一些信心,伐陳必勝;但也有一些憂慮,你們知道,朕立隋以來,一直和南陳交好,雖是麻痹他們,但一旦真的討伐起來,藉口並不是沒有,而是不踏實,就像你剛才和高熲的對弈一樣,局勢很明顯,孰勝孰負不用計算,但高愛卿的那步奪命殺招就是不好下。”楊堅看看高熲,又說:“幾年前,朕本可以趁奪取淮南之機,渡江討陳,後來是本著‘禮不伐喪’的大義,一直拖延至今。如何能找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呢?這是朕今天召你們三位來的真正用意。”
高熲覺得楊堅的話在理,一邊看棋,漫不經心地瀏覽著棋盤,一邊說道:“皇上說得對,大規模的進攻,今天看來,條件是成熟了,缺的就是所謂‘師出有名’。開皇二年,本可以借陳將吳明徹北征彭城失利的絕好機會攻陳,偏偏天不絕南陳,陳宣帝病死,古訓不可違背,只好‘禮不伐喪’。今天,內戰早已平息,國庫充實,竟然找不出口實了,早知如此,還跟南陳做什麼表面文章?”
楊堅一聽只好把視線再次落在棋盤上,可他看到的不是白黑的棋子,而是一雙怪異的似笑非笑的眼睛,這是一雙讓他喜歡、讓他忌恨的眼睛。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這雙透視一切的眼睛來揭穿所有的謎底。現在的朕已不求任何人來運籌帷幄了,那樣的話,朕不是太難堪了。
“後梁這顆棋子不早已擺好了嗎?”李德林慢悠悠地吐出這一句話,隨後又後悔不已。
楊堅臉色一沉,含著威嚴的聲音說:“朕醞釀這顆棋子已有七八個年頭了。”
對於一個在政治、經濟、軍事上都占有絕對優勢的政權來說,尋找一個名義出兵與尋找一個名義休兵一樣容易。
“朕從不興無義之師,不舉無名之師,‘名’和‘義’是朕治理天下的法寶。內史令真能預卜朕的心思?”
高熲和蘇威暗自偷樂,你這榆木腦瓜的蠢貨,活該,就不知改改驢樣的稟性,就不知改改愛顯才的虛榮心。不能記住教訓的人,再有通天的才能也難免會遭受冷落的。古人云:伴君如伴虎,這下好了,你的“伐陳十策”的功勞可能就會抹煞了。
李德林和楊堅的意見相左還要追溯到平定尉遲迥、王謙、司馬消難之後,周王朝更姓移鼎已成定局,當時,討伐突厥時的武將虞慶則上奏摺給文帝楊堅主張盡誅宇文氏皇族,高熲、蘇威等人也以為如此可以根絕後患。李德林卻認為周室羽翼已剪,無須多殺招來不仁之名,為天下所笑,既奪人國家,又奪人性命,況且由長孫晟護送的千金公主已嫁勢力強大的突厥首領沙缽略,並且沙缽略在虞慶則的打擊下已願意和隋通好,不犯邊陲,一旦誅殺了千金公主的父親宇文招,公主勢必大興復仇之師,那才是國無寧日,又必然耽擱伐陳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