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時候,父親因病去世。那時她還小,懵懂未知。
母親生得很美,卻並非孱弱無能的女子。她為了與父親長相廝守不惜放棄一切,與家族決裂,背井離鄉。
而父親卻是老實忠厚的男人,甚至木訥不善言辭。他gān了一輩子的木匠,卻也頂天立地了一輩子,即使家裡再窮再苦,都不曾接受別人半分施捨,更不曾拿過旁人的一針一線。
長大後,母親每每對她這般說起父親,都面容平靜,毫無波瀾。
唯有幾次夜深人靜,她偷偷看到母親坐在chuáng頭,拿著父親親手為她做得首飾盒,裡頭空空如也,連一件首飾都沒有,可母親卻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淚流滿面。
於是她想,大抵這就是愛qíng了吧。
有些平凡,有些微不足道,有些傻氣,有些執著,但是更多的,卻不能夠對別人說。
十一歲那年,她上初中,母親迫於生活壓力改嫁。繼父是B城排得上號的企業家段天霖,早年喪妻,已知天命。
母親的第二段婚姻,再沒有當年與父親的琴瑟和鳴,耳鬢廝磨。但好在,也算一團和氣,相敬如賓。
也就是那一年,段從沒有預兆地闖入她的生活中。二十一歲的他,一身黑衣,尚還青澀瘦削,卻已是風華絕代,氣宇非凡的男子。
院子裡的櫻花樹一年賽過一年的繁茂。四五月的光景,chūn風一chuī,鋪天蓋地的櫻花匯聚成海,花瓣洋洋灑灑地就染紅了整個天際。
段從就站在樹下,披著一身夕陽,就連輕蹙眉頭的樣子都像匯聚了人世間所有的光。
他對她說,程小橋,你長得真難看。
她只是遠遠地看著他,本能地傻笑。
時間靜止,歲月溫熱。恍如昨。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
程今夕覺得胸口疼得難受,迷迷糊糊地從浴缸里掙扎醒來。水,已涼透,壓著心臟,格外的冰冷。
費力地爬出浴缸,拿起毛巾從頭到腳擦了擦。走出浴室的時候她的頭髮絲上還滴著水珠子,一串一串地滾到板上,腳掌踩過,劃開成團團疊疊的水印。
***
黑夜是真的真的很安靜,程今夕覺得有些飢腸轆轆。
她站在二樓靠近大門的走廊邊看了看,樓下玄關處的燈已滅,沒有人聲,方才有些放心。下樓從廚房熱了牛奶,就著顧淮南給她買的huáng油小餅,吃飽喝足。
溫飽思yínyù。她順帶著趴在沙發上又發了一會呆。
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程今夕終於安生地躺在了自己KINGSIZE的大chuáng上,chuī著冷氣翻來覆去。
她拿出顧淮南的手機,打算從他的通訊錄里找出點什麼蛛絲馬跡,也好讓她找到聯繫他的方式。
哪裡知道里里外外看了半天,通訊錄,通話記錄,收件箱都是gāngān淨淨,一個字都沒有。只有相冊里,有一張年輕女人的背影。
身姿搖曳,仿佛一株妖嬈的美人蕉,在風中漸行漸遠。
程今夕的心莫名地悸動了一下。
這什麼男人啊。緩過神來,她皺著眉頭,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第七章 桃色緋聞
第七章 桃色緋聞
堵車。堵車。
周末的B城格外擁堵,高架橋更是大làng淘沙,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
喇叭聲,輪胎摩擦過水泥的熱辣聲響不絕於耳。每個司機的脾氣都像酷暑的天氣,陣陣火光蹭蹭地往上冒,勢如破竹,似乎隨時隨地都會衝破雲霄。
馬路殺手兼路痴程今夕小朋友,此刻正架勢著她的四個圈小跑戰戰兢兢地跟著前頭汽車的後車燈,一步一挪。
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敢偏頗半分。
音響里飄出的靡靡之音,嬌柔如貓叫,也讓她煩躁的心頭像是被貓爪子一下下地撓過。
程今夕很沮喪,因為她每次開車,都會發現自己並不適合開車。可是這樣的膽戰心驚,卻隔三差五都在重演。
段從不是不擔心。
家裡的司機辭了一個又一個,卻偏生沒有一個能合她心意的,直至最後,也就作罷。亦不過是無可無不可地換來他一句,“大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了。”
其實她跟他都知道,她依賴著他,卻又怕太過依賴了他。
到底無人說破,也就相安無事。
包里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程今夕剛從高架橋上殺下來。她捏了把冷汗,單手把著方向盤,手忙腳亂地掏出電話。
顧淮南的手機在陽光下轉著黑曜般的流光。陌生的號碼。
程今夕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起來。聽著那頭輕不可聞的呼吸,她喂了一聲。
那頭說,“是我。”
是顧淮南,程今夕怔了怔,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溫暖的笑臉,過了很久才開口,“是你喔。”
語調軟軟的,呆著濃濃的鼻音,仿佛一腳踩在了棉花糖里,有種不見底的感覺。
程今夕不自覺地笑得眉眼彎彎,先聲奪人,“顧淮南,先說好的哦,我可不是故意順走你的手機,是它自己不捨得離開我,才跟著我私奔的。”
“這麼輕易就被美色迷惑,你該好好教訓教訓它。”她喃喃著又補了一句。細聲細氣地仿佛更像自言自語。
顧淮南輕笑,“剛才你一直不說話,我還以為是自己撥錯了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