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一眼瞥到向來鎮定如常的山河先生,竟罕見地情緒失控,掛著一絲怒色。他不敢阻攔,由著先生向外走,望著他一把拉了囚車籠門,坐了進去。
祝如歌聽到帳中翻倒之聲,掀簾一看,連將軍也在發脾氣,將桌上能掀的東西都掀了。
常歌背對著主帳門帘站著,怒從心上起,帶著他的胸腔肩膀都強烈聳動。
這背影看著確實是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除此之外,將軍今日未披甲,不知是前兩日寒毒折磨還是近幾日茶飯不思的緣故,如歌只覺得他的背影帶著些瘦削、也帶著些悲涼。
祝如歌進帳,默默拾掇著地上的狼藉,待他呼吸平靜了些許,這才輕聲說道:「將軍彆氣了。先生自己進了囚車了。」
「進了就進了,凍凍他清醒清醒。順便,再把囚車給我挪遠點兒,看著煩。」
「是。不過將軍,外面……還在化雪呢……」
建平的冬日,雖在南部,但深山凍雪,可不是開玩笑的。常歌前幾日才受了那徹骨寒風,聽他一勸心中也有些擔憂起來。
常歌頓了頓,說:「你去送大氅,不許說是我送的。」
說完,他看也未看如歌一眼,徑直往內帳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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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
巴陵雲溪行宮。
事出緊急,荊州丞相梅和察連夜冒雨奔至宮城,將世子自歌舞昇平中一把撈了出來,逼著他面對荊州的狂風驟雨。
山河先生勢頭正猛,方才定了衡陽、同交州聯盟,接連被世子因個人恩怨折辱。私仇恩怨倒也算了,讓梅和察未能料到的是,世子居然在家國大事上也昏聵無比。他趁著各路將軍出防之際,居然大逆不道、行弒父篡位之事。
尤其是,挪到雲溪行宮之後,梅和察親自過問,細細審查,當日現場之人俱一口咬定與世子無關,這過於一致的說辭,反而更讓人起疑。
梅相嘆了口氣,似乎想將這繁重心事隨著嘆息卸下幾分。
反正,此事已全權交予陸陣雲,料想不日也會有個妥帖的結果。陣雲,是個睿智穩重的人。
「丞相!丞相!」
外間傳來了低沉踏實的聲音,方才如風中殘燭的梅相眼中又有了光。他扶著遍描螺鈿的攢框強掙著坐了起來,一旁的劉世清急忙為他披上裘氅。
「丞相,信忠來遲,丞相受驚了。」甘信忠受了引導進了內間,見著梅相幾乎油盡燈枯之景,不禁心驚。他想起了壯志未酬,骨灰灑遍大江的荊州大司馬司徒浩志。
見他驚心膽顫幾欲滾落熱淚,梅相搖了搖頭,嘆道:「生死天命,乃常事矣,信忠不必多心。」
甘信忠的眼中盈了熱淚,折出殿內微弱的光:「丞相還未見荊州霸業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