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李世民的目光越過李承乾朝著麗政殿的方向看去:「三月皇后親蠶以祈求上天,我向來不信這些,卻也是希望在今歲上天能優待我朝百姓一些,至少能讓他們安安穩穩地度過這一年。」
「戰亂方歇,若又是連年災患……」
李世民的聲音越來越輕,他強壓下了心中的擔憂對著杜懷信道:「子諾可知道藉田之禮?」
杜懷信蹙眉回憶起來:「天子親耕以示知稼穡之艱難,以表對農業之重視,只是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儀式已經廢棄了數百年了吧?」
前面是長長久久的亂世,皇帝們忙著保住位置爭霸天下還來不及,又有什麼閒心來搞什麼藉田之禮。
李世民點點頭:「是啊,廢棄了數百年,我是想著等天下局勢穩定下來後自我貞觀開始重新恢復此禮,以示我之決心。」
「水旱不調,不過是人君失德,上天降罪,在我一人,百姓何辜?」
真是奇妙,杜懷信表情複雜,就是因為他跟了李世民這麼多年,所以他才十分清楚李世民對於命數一道向來是覺得人定勝天的,可到如今這些話從李世民的口中說出,實在是叫他感慨非常。
李世民好似從來都是如此的。
身為秦王時他沖敵軍叫板,以一己之身擔社稷之責;成為天子後他向上天叫陣,以帝王之身攬萬方罪責。
同樣心緒複雜的人還有李承乾,但是與杜懷信的想法不同,他則是異常震撼地盯著李世民的側顏,往前他所知道的阿耶是那個戰場上戰無不勝的天策上將,是那個朝中功高震主無人敢動的秦王,他何曾見過姿態如此之低的阿耶?
他的下意識攀上了李世民的衣袖:「這都是天災,同阿耶有什麼干係?百姓無辜,阿耶又何嘗不無辜?」
「因為我是天子。」
李世民側首對上了李承乾迷茫混亂的目光:「天子受萬民供養,若是連這點責任都不敢擔不願擔而是推給臣下推給百姓,又何稱天子呢?」
分明、分明他不願看到姿態如此之低的阿耶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卻覺得這一刻的阿耶比之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叫他心有觸動呢?
他好像更加喜歡這樣的阿耶。
李承乾垂眸,悶悶點了點腦袋。
果然,杜懷信偷偷打量了眼李承乾的神情,所幸他的年紀還小,一些觀念想要扭轉不是件難事。
畢竟有著這麼一個人在一旁,又怎麼可能不被李世民所感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