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都會做夢,比以前要頻繁得多,而且每個夢都混亂而壓抑,有些什麼內容他都記不清。
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坐在船尾痛哭。
哭的時候他的感受特別清晰真實,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自己哭,痛苦的源頭又在哪裡。
但醒來之後,痛哭的場景卻又變得很模糊,甚至沒法再體會到那種真切的痛。
就像驚恐的惡夢醒來之後經常連複述一遍都很困難一樣。
還很煩躁。
元午叼著煙在船上來回走動著,不知道自己想gān什麼,就是不安和煩躁,像困shòu,還是關籠子裡放在角落沒人參觀特別寂寞無趣的那種。
到底怎麼了?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大頭早上又被他媽揍了一頓,原因是他用一個大桶把家裡的一整包洗衣粉都倒了進去,企圖chuī出一個可以把自己罩起來的大泡泡。
他媽揍得挺不手軟的,大頭也嚎得很賣力,像是給他媽加油似的。
不過揍打完還沒到半小時,大頭又喜氣洋洋地跑到他船上來了。
“小午哥哥!”大頭扒著門fèng喊了一聲。
元午正坐在艙里,為中午要不要吃東西以及到底吃不吃方便麵而思考,大頭過來他已經聽到了,但還是被這一聲喊驚出了一身冷汗。
小午?
他是什麼時候告訴大頭叫他小午的?
為什麼?
大頭他媽管自己叫什麼?
也是叫小午嗎?
“小……”大頭又喊了一聲,但被他迅速打斷了。
“以後就叫我叔叔。”元午說。
“為什麼。”大頭問。
“不為什麼。”元午說。
“可是別人都是什麼什么叔叔,”大頭扒著窗台,把下巴擱在手背上,“我只叫叔叔你不知道我叫的是誰呀。”
“是不是只有我不是什麼什么叔叔?”元午拿了個果凍出來撕開了。
“嗯。”大頭眼睛亮了一下。
“那不就知道是我了。”元午招招手。
“哦!”大頭跑進了船艙,接過了果凍。
“慢點兒吃,用勺舀,”元午看著他,“要不會被卡著的。”
“嗯,我會吃,”大頭舀了一勺果凍,“謝謝叔叔。”
“他決定找到真正的自己……
而去哪裡找,怎麼找,他卻並沒有方向,他只是想讓自己從這種無休止的疑問里解脫出來……
他靜靜地看著水面,那張變化著的,捉摸不定的臉,是誰?你,還是我……
有些事qíng似乎永遠不會有答案,就像深夜裡不斷驚醒而又找不到原因,唯一證明自己存在的,似乎只有那些詭異的影子,那些低吟,和那些划過皮膚的冰冷的指尖……
他想要一把撕開黑暗,想要怒吼,想要質問,想把這些恐懼通通甩開,他的承受快到極限了……”
快到極限了,快到極限了,快到極限了,快到……元午把筆記本推到一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元午寫下這些像是寫在結束之前的字句時,會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故事裡駭人的那些靈異qíng節和各種直面未知的詭異,都不如寫下這些像是自說自話的迷茫來得記憶深刻。
快結束了。
他曲起腿,把臉埋到膝蓋上,用手抱住了頭。
快結束了嗎?
結束什麼?
自己又為什麼會這麼害怕?
再次看到林城步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元午坐在傻子的船上,靠在他家那頭每次坐船都很悠然享受的牛的屁股上。
“你去哪兒!”林城步站在他船上,沖這邊喊。
元午看著他沒說話,他懶得喊。
主要是怕驚了身後的牛把他拱到水裡去。
“多久回來啊!”林城步又喊。
元午沖他擺了擺手,讓他先回去別等了。
但也許是手擺得太不標準,林城步明顯是領會錯了他的jīng神,點了點頭就開始脫衣服,還挺高興地喊了一嗓子:“我馬上過去!”
“cao!滾!”元午吼了一聲,頓時就想一竿飛過去把他給掛在船板上。
傻子一邊撐船一邊呵呵地笑了起來。
林城步幾下就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了,包括內褲。
傻子一看就更笑得停不下來了。
元午有些無語地看著他把衣服團好都頂在了頭上,再從船上把大頭拿來玩的一根彩帶從腦袋頂上一繞,在下巴頦打了個結。
把衣服完美地捆在了頭頂上,然後跳下了水。
“我……靠。”元午仰起頭枕著牛背盯著耀眼的陽光。
林城步游得挺快的,元午能聽到他的胳膊划水時發出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閉上了眼睛,陽光透過眼皮執著地發出亮白的光芒,讓淚水開始不斷地在眼睛裡匯聚,酸漲,發澀。
水面上傳來的划水聲開始變得模糊,像是漸漸淡去的背景。
恍惚里他開始覺得不安。
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越來越qiáng烈。
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