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謹庭看著他不語,可面上隱隱有幾分要發怒的跡象。
楊曙光看著他,緩緩點頭:「倒有幾分活人的樣子了,你向來無喜無悲,也不怕嚇著人姑娘,只不過你如今將人氣走,想從咱家身上找補回來嗎?」
謝謹庭那雙眸子緊緊攫著他,卻見楊曙光如常。
「乾爹不愧是宮裡的老人,向來這般沉得住氣。」謝謹庭笑道。
他帶著幾分嘲弄,此番再不顧長幼尊卑。
「你將人氣走,可今日那賊人行暗殺之事時,身上可帶著尚書府獨有的毒,」楊曙光笑了笑,思索道,「好似是什麼斷三更,你說她會不會多想?」
「誰有這等能力呢,誰又會這般對他,是陰晴不定的謝秉筆,還是消失已久的枕邊人,」楊曙光嘖嘖感嘆,「可這些與你無關了,沈卿歡死心了,權力至上的太監,不能有女人來左右情緒的……」
「乾爹想激怒我?」謝謹庭輕笑一聲,唇角勾起的弧度頗為鋒利,「是誰指使的,皇帝,還是太后?」
楊曙光睨了他一眼,未曾再繼續這個話題,揚了揚手示意他過去。
他咳到:「咱家老了,秉筆的位置你也坐了多年,而今該接這重擔了,只是在此之前,再同咱家下一局棋吧。」
謝謹庭眉心皺了皺,卻覺出幾分不同。
他瞭了一眼桌案上那盞殷紅的茶,揚了揚眉頭,但還是拈起了一隻黑子。
「你是個有成算的,知曉將裴安派去,可是早就料到了有這麼一天?」楊曙光將白子落下,堵住他的去路。
謝謹庭輕笑一聲:「什麼成算,不及乾爹萬分之一。」
「你記恨咱家把你當做棋子?」楊曙光猜不透他,問道。
半柱香的時辰,落子聲愈發的急了起來,緊鑼密鼓般,隨後,謝謹庭將指尖那顆黑子彈回棋奩里。
「乾爹,你輸了。」
楊曙光抬眼看他,許久才笑了一聲:「這麼些年,你在我面前一直是藏拙。」
他不是在問,而是肯定的陳述著這句話。
謝謹庭從未贏過他,且一直是那副淡漠又謙遜的神情,湊上來前請他賜教。
謝謹庭不置可否,抿著一盞清茶:「乾爹擅布局,作為兒子,自然該是青出於藍,否則如何好在外稱是楊曙光的乾兒子不是。」
「乾爹,承讓了。」
楊曙光撫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啊,咱家就當是後繼有人,總算把狐狸崽子拉扯大了。」
他拿起那盞殷紅的濃茶,一飲而盡,隨後宛若脫力般,將茶盞輕輕磕放在桌案上,長嘆一口氣。
耳邊好似有孩童一遍遍喚著他乾爹,一遍遍道「乾爹擅布局,兒子不及萬分」。
那孩子就在他身邊養在,他究竟是何時不聲不響的學會的,那般小的年紀,是如何藏拙的。
楊曙光不知曉,更沒有問,他像是瞬間蒼老了許多。
「夜深了,你回去吧。」他看著遠處道,「我入宮一趟,看看,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