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克質問李淮:「這個親是非結不可?這個仗是決然打不下去?」
李淮盯著嚴克,「他們都說,嚴氏只出武夫,族中子弟個個喜戰好功。你父親嚴通儒一直以第四子文采出眾為傲,更是放話你嚴四習文不習武。這大話為你在朝中招來多少青眼?先聖人在時,你憑一手好青詞得以在御前行走,多少皇子權貴想要拉你入幕,連母后與姐姐也被你所蒙蔽。如今看來,你嚴四卻是最徒有虛名的一個,竟比尋常武夫還要蠢笨上三分,在朗朗乾坤,聖人治下,罔顧國法,隨意地殺人!」
他們是誰?
自然是那群軟骨頭。
嚴克說:「我殺的是寇,不是人!」
李淮道:「議和只是權宜之計,嚴四你看不透?」
「權宜?」嚴克哼一聲,「等同於軟弱。」
李淮目光猶如石鑿,「嚴四,你騙不了我。你不是看不透,也不是想充大英雄,你是要演情種——不——的確是要做英雄,要做屬於一個女人的英雄。」
嚴克的目光暗下去,被人戳破偽裝的感覺並不好受,尤其是牽涉到家國大事,一切小兒女□□都被視為矯揉造作。
他心裡明明白白,自己殺都善的理由並不光彩,只是躲在家國大義後的自私與卑劣,令他在一瞬間覺得自己渺小如螻蟻。
他後悔嗎?
自然是不後悔。
大殿之上,聖人李淮盯著混身掛滿韃靼人血的定州侯嚴克,萬千情緒湧上心頭,可謂是疑也,厭也,怒也,畏也,「定州侯,你給朕捅了一個天大的婁子,也害了姐姐。」
嚴克對上李淮的目光,「你還是要送李之寒去定州?」
李淮冷漠回答:「是。」
嚴克這才看清,這個萬人之上金尊玉貴的中州之主怯弱至極,竟不如邊疆戰場上一個最普通的兵士。將士尚知國讎家恨,殺身成仁,他們浴血奮戰,不是為了自己的主子送女人去求和的!
這一切真像是個笑話!
然,李淮終究是中州之主。
代為攝政的是那痴道的光王李宜。
嚴克麼,只是個連封地都在敵寇手里的小小定州侯。
嚴克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力氣,卻沒有地方去使力氣,他的氣息越來越濁,韃靼之血在他臉上乾涸成紫黑色的斑塊,他說:「我殺了韃靼王子,自投領罪,請聖人把我當成賠罪之禮,與公主一同送往定州。」
李淮露出驚異之色,不一會兒,腔中發出大笑,「你能做到這一步,朕也沒想到。姐姐一定不會高興,她費盡心力給你們兄妹掙回來的自由,你就這樣輕飄飄棄之一邊。那麼,就如定州侯所願,送你去定州城。」
嚴克不願向懦弱之人行禮,轉身,離開。
李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嚴四,那定州城可是鬼門關。朕會想辦法救姐姐回來,至於你——朕可不會撈你回來。嚴氏與韃靼人之間隔著血海深仇,那群蠻子非得把你抽筋剝皮不可!你要是真能從定州城活著回來,朕的江山乾脆也由你來坐!」
嚴克並不去理會李淮的嘲諷。
一切的一切,他嚴止厭自己承擔。
就算是一條路走到黑,就算後世史書說他蠢,他也認了!
誰讓他失了記憶,失了桎梏,心甘情願為一人赴死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