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还边摇着头叹息:难治啊,难治。
琅泠早知道苍耳这幅身子骨必定不太好,却也没想过有这么严重。
过度使用功法?还是频繁地过度使用
想想那动辄以命相搏的暗杀,他竟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只是理解归理解,他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些:怎么治?需要些什么药材?
他清楚赤随只是说了难治而不是治不了,那必然是有办法的最多不过药材难寻,时间金钱消耗甚多罢了。
药不难寻,这庄子上就有。赤随摇摇头,主要是要养你看这家伙像能有时间养着的人么?
琅泠的目光滑向苍耳。
一月为期。苍耳表明态度。
不够,远远不够。赤随瞥他一眼,少说要养半年。
不行。苍耳断然拒绝。
是么?那可别怪我说,那些药材贵着呢,他担得起,你可担不起。赤随偏了偏头,好不容易这家伙傻子一样愿拿药材给你养着,过这村没这店,你是打算哪天暴尸荒野么?
若如是,命该此。苍耳毫不动摇。
行吧行吧,跟木头桩子有什么好说的。赤随叹了口气,转向琅泠,我把方子写给你,你叫人照着抓就行,药浴,最好你亲自看着他,一天一次。至于用多久
他耸耸肩:你自己看着办喽。
琅泠一直看着苍耳,半晌,才低声说:知道了。
赤随满意地点点头,去了书房,随手扯了纸和笔来,刷刷列了满满一张纸的药材,在下面注好
了使用方法后又转回去,把那张方子往琅泠胸口拍:喏,拿好咯,丢了我可不负责。
琅泠伸手一接,那张方子便正正好拍在了他手上,似乎把方子拍过来的人早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一样。他低头扫了两眼,将那张纸仔细地折了起来,收进袖子里:我会让人去准备药材的。
只说准备,没说是几天份的么?
赤随翘了翘唇角,很快敛了,随意道:方子给你了,该交代的交代过了,我也不必在这儿烂充医生了,这便走了。
琅泠闻言看向他,问道:几时回来?
谁知道呢?少说一个月罢。赤随笑笑,别有深意地说,如果那时候你还留得住他,我可以再给他看看。啧,医生的职责嘛。
琅泠沉默下去,没有接他的话茬。
赤随不在意地摆摆手,悠悠打了个呼哨,晃晃荡荡地走到窗边,单手一撑窗棂,正要翻出去,忽地又回过头来:喂,你中那毒解的不彻底,可能会有点后遗症。还有那药浴,药性烈着呢,多少看着点啊,别叫人撑不住都没个知情的。
说罢翻窗便走了,动作敏捷,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一看平时就没少做这等事。
琅泠本还被他说得心有疑虑,眼见着他潇洒地翻窗就走了,徒留自己在这儿憋了一肚子疑问,不由得哭笑不得,一时怀疑自己装了扇假门,真门当是那扇窗子才是,要不然赤随怎的那么爱翻那窗户?
此时他却是不知,以后常翻他窗户的客人,又要加上一位了。
眼见着赤随不负责任地留个不知怎么解决的隐患就跑路,琅泠只得幽幽叹了口气,将窗子合了,转身出门把找药的事吩咐了下去,然后从隔壁书房抱了一堆卷宗,连带着毛笔一起拿来,就坐在床边,放在腿上一卷卷地看着,不时地动笔写上几句。
苍耳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墨香,也能听见笔尖划在宣纸上沙沙的声响。那人就那么不怕死地坐在离他不足尺许的地方,身上有一股清苦的茶香,混在墨香里,不怎么明显,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叫人无法忽视。
一屋的静谧安详让苍耳有些失神。
他已经久不睡床了,便是连不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防着追杀的时候都罕有,更别提这样安稳地在有另一个人的房间里歇息了。
这对他来说,真是十分难得的体验。所以即使明知是虚假的,他也不由得多沉溺了一会儿,无意识地向琅泠那边挪了挪。
他们的距离本就不远,此时苍耳这么一挪,琅泠翻卷宗时拂动的衣袖便从他的脸上轻蹭而过。
两人同时一愣。琅泠停了笔,垂眸看去,却见苍耳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向后躲去,直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便蜷起身体,竟摆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惹得人想要进一步□□他就是了。
琅泠看着苍耳,莫名地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不由得脸色一变,险些摔了手中卷宗。
他连忙默念几遍清心咒,好容易压下心头那一股邪火,这才露出头疼的神色。
想来这就是赤随所说的后遗症了。
真是有够上脑的。
苍耳还缩在床内警惕着,而琅泠被那所谓的后遗症扰得心神不宁,一时也分不出心绪来关注他,这使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僵持下来。
好在很快便有暗卫前来禀报说药材已备好,这才打破了屋内这古怪的气氛。
琅泠随手打发了暗卫,把卷宗都收好了摆在一边,镇定自若地说:没人要害你,慌甚么?走了,泡药浴去。
他向苍耳伸出手去,想把他像一路上那样抱起来,谁知苍耳竟躲开了,从另一边翻身下床,拽着帘幔,艰难地站了起来,显然是想自己走。
琅泠愣了一下,心绪复杂地收回手来。
啧,这又是犯什么倔呢。
但人家坚持自己走,他也没有上赶着抱着人家的道理,只得跟在这个一步步挪的病秧子后面,随时防着他把自己给摔了。
苍耳走得极吃力,看在琅泠眼里,简直是标准的一步三喘。尤其是下楼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晃晃悠悠的,惹得琅泠一路提心吊胆的,生怕他闪个趔趄就摔下楼去。
苍耳自然还是在适时地示弱,但他这样也不能说完全是装出来的,只能说八成的病痛被他装出了十成来,纵没了装出来的虚弱,那原本的八成病痛也足够疼的人死去活来。
琅泠自是清楚这人伤重不是假,所以也不曾计较他装出来的这两分,一路提着心神把人送到浴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早有人备好了药浴,侍者们恭敬地站在两边,手上捧着各式洗浴用具,没有人吩咐的时候,便全站得笔直,如同木桩。
琅泠扫了那些人一眼,又看了眼苍耳暗含警惕的站姿,头疼地叹了口气:都出去。
没有一个人说话。侍者们沉默地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直到人都走完了,苍耳才稍稍放松下来,紧接着感到一阵脱力,一时站不太稳,微微晃了晃,险些一头栽下去。
琅泠及时扶住了他。
苍耳撞在琅泠胸膛上,满头冷汗,喘了许久,这才扒着琅泠的手臂,勉强抬了头看向琅泠,似乎在等他说下一步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