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事指揮使馮順一大早見著這樣精精神神的俊美人物,就是原來有什麼芥蒂, 這時候也放開些了。
有些人看起來就難纏棘手得很, 若是不能一棍子敲死,那就最好端著笑臉好好結交。
他打量了幾眼周秉眼眶子上頗為明顯的痕跡, 好歹沒有流露出異樣。招呼雜役奉了茶, 這才端著上司的架子,笑著問起江州之行的詳細情況。
周秉把在四里亭碼頭繳獲財物的清單遞了過去, 神態自然兒而懇切。
「我回京的那天大人恰巧不在,我就做主將其中的一半交給了司里, 另一半格外貴重些的精緻物件還不知道怎麼處理。好在大人及時回來, 我可算卸了這副重擔了……」
馮順出身勛貴,對於錢財之物倒不是很看重,掀開清單一看卻是一驚。
頭幾行就寫著金蓋托鑲金瑪瑙碗、蓮瓣聯珠紋金項飾、白玉浮雕玉蘭花插、雲龍海水蕉葉銀錯金花觚、水晶雙耳活環扁瓶、百子呈祥翡翠佩、磁州窯白釉褐彩刻龍紋水盛、翠獅鈕環四足琺瑯蓋爐……
竟然件件都有來歷。
周秉仿佛沒有看到他的遽然變色, 依舊閒閒地指著清單感嘆,「這淨土宗看起來無聲無息, 沒想到在江州盤踞數年竟然積攢了這麼多好東西。我們要是晚去一步,這些就不知流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若是懂得欣賞也就罷了, 要是落到那些不學無術之人的手中,簡直就是暴殄天物。這也沒什麼, 怕就怕被淨土宗的餘孽用來收買人心,蠱惑百姓繼續禍亂朝綱……」
周秉一臉的憂心忡忡,忽然話尾一轉,「我知道大人對於古物有些獨到見地, 不如大人先拿回去仔細品鑑,也好寫幾本流傳後世的典籍……」
竟然把行賄受賄說得這么正大光明清新脫俗。
馮順是行伍出身, 別說寫書立傳,就是寫封家書都是讓身邊的幕僚代筆。所以聽了這話後一張老臉還是不由得有些發紅,但推拒的話在嘴邊繞了兩圈,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雖然是送出大筆財物,但周秉的態度卻並不顯得諂媚。相反舉止灑脫不卑不亢,仿佛早已應對慣這種場面。
馮順神色懵然,過了小半會才勉強收斂住驚容。
這起碼是價值五萬兩銀子的物件,這人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截留了。不得不佩服他的膽大包天,因為查出來至少是個丟官去職的恁處。但叫人根本不好言語,更……竊喜的是自己竟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馮順不由地心花怒放,原本還有一點別的打算,這時候早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於是他臉上的笑容越發和熙,把清單放在黑漆小案几上,語氣也變得更親切,「你辦事我一向很放心,這幾回的差事都辦得可圈可點。後生可畏呀,以後司里的天下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