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怪不得他惱, 譚五月本來就性情冷淡,好容易把人煨熱乎了願意給個笑臉。這個天夜色如水, 兩個人躲在被窩裡說點悄悄話,比什麼都強。
茶盞里是滾燙的水, 來人心神不守地喝了一大口, 嘴上被燙了一下,卻只是哀聲嘆了一聲,「我這輩子好容易才混了一點名堂出來, 卻眼看著就要性命不保了,你還只關心自個的魚水之歡……」
這個半夜前來的半老頭子是王肯堂。
周秉心思敏捷, 很快就猜到王肯堂的來意,「是不是楊慶兒又來找你了, 你不是已經跟他說過他的傷情多半無法了嗎?難不成你收了人家的貴重珍珠又不好好開調養方子,人家鬧著要你還?」
王肯堂哭喪著一張乾瘦老臉, 「要是這樣簡單就好了,我寧可退他雙倍的診金,也希望離這位小閣老遠遠的,他家的東西拿著委實燙手……」
周秉聽著有些不對。
那楊慶兒再不講理, 也沒必要對醫治自己的大夫下狠手。要是那樣,依著楊慶兒的霸道性子這京城多少大夫都不夠他殺的。
見服侍的人都守規矩離屋子遠遠的, 王肯堂這才說了老實話。
周秉大吃一驚,不住地上下打量。
「你們王家祖上怎麼還有這麼一號人物,要是真的能缺哪兒補哪兒,那這天下豈不永遠是一家權貴的了,甚至可以永生不老?再說這種法子要是精妙至此,怎麼沒有半點文書記載下來?」
王肯堂苦笑,「我不是蘇州王氏的嫡支,很多事都是道聽途說。那位老祖宗天縱奇才,三十歲上頭時其醫術在蘇州已經難逢敵手,專接別人診治不了的疑難雜症,短短數年就讓蘇州的十珍堂壯大數倍。」
畢竟算不得什麼光彩事,王肯堂笑得有些勉強。
「按說這等人著下的醫書肯定被醫家奉為圭皋,但我們族裡對他卻諱莫如深,族譜里有關他的記載不過一星半點。就是因為他不尊倫理之道,行事已經觸犯了朝廷律法人間綱常……」
有些人恃才傲物,做了出格的事還不自知。
周秉聽得耳目一新,這世上竟然真有人奉行救一人殺一人的做派,倒是很讓人敬佩。
回憶起往事,王肯堂額頭上的汗水都下來了,「那位老祖宗聽說後來死得極慘,在外頭出診時被一個聞訊趕來的婦人當場刺死。那位婦人的丈夫因為貪財,說是自願被截了一條腿,給另一個花了大價錢的甘肅客商接上了。
當時人人稱奇,很多人趕車趕船地過來看熱鬧。十珍堂更是聲名鵲起,門口等著看病的人排起長龍,盛況空前,那位老祖宗也很得意。本來這是銀貨兩訖的事,誰知道沒了腿的人回去不久就得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