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稿寄給了與省京劇院有合作關係的出版社,趙捷來回改了幾遍。林績記得那本書,是臨東省戲曲學院的教材之一。
又是一個夏夜,趙捷拿著樣書站在自家陽台上翻看,偶爾仰頭活動一下酸痛的脖頸,發現小區樓前不知何時新種了一片草地,孩童在一旁打鬧玩耍,有螢火蟲上下紛飛。
人間無數草為螢。
他轉身看了一眼日曆:已經是2005年6月了。
作者有話說: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莊子》
人間無數草為螢。張元干《浣溪沙》
第68章
趙捷惶然地走回臥室,渾渾噩噩地坐在書桌前,伸手打開了檯燈。
他在平素大部分時間裡為了方便,不論整理材料還是寫東西都在另一間屋,因而桌面上只有幾張零散的手稿以及他和杜譽唯一一張合影。
照片是十餘年前杜譽從上海回來的時候拍的。趙捷盯著相片上的人愣神了一會兒,開始喃喃自語。
這是杜譽過世後他第一次在家裡自說自話,宛如杜譽仍然坐在他對面笑著與他對望:「你說讓我忘了你,好好生活,可我沒本事,想盡了辦法也做不到。」
沒人回應他,照片把時間從那一刻抽取出來,由此定格。
他把樣書放到桌子上:「我第一回做編書的工作,不熟悉的地方有很多,對我來說非常難。我愚鈍,好在宋師兄幫了我不少。我總會想起你,想著你是多麼聰明又執著的一個人,慣會舉一反三,走一步恨不得往前想十步。倘若你在,肯定能找出許多解決問題的法子。」
他拿起相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沒有一天停止想你,我寫書的時候腦子裡全是你的唱腔和你在台上的模樣。你的唱念做打既準確又不死板,你往裡面注入了真感情。論起藝術,你在我心裡是最完美的。」
「這些話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說。我知道一旦出了這個家門,我必須打起精神,要體面、要樂觀、要清醒,絕不能蹉跎歲月。沒有人希望看到我這副懦弱不堪的樣子,他們需要的是能獨當一面的成熟演員、溫厚熱心的親朋同事,唯獨不需要這樣無能的我。」
「給你講一件有趣的事。我最近回省京劇院的時候遇見咱們那些老熟人,都說我這兩年老得太快。你看,我長白頭髮了。」
「你別嫌我迂腐。京劇這行現在確實不好干,很多戲曲學院的學生一畢業就轉行。但是對我來說,我的心思和二十多年前相比一點兒都沒變。大概我就是這樣一個幼稚又不懂變通的人吧。做人做成我這樣,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理想化,真是悲哀。」